挟持皇帝,这是多么英勇的壮举。挟制鹿广郡,又顺手可给死对头脸色看,只是形容几分,便可觉其中畅快。
这点,南荣栩倒是十分认同。
“王府拥兵,不似皇帝手中只有禁军。皇城陷落,无非只是换个皇帝而已,但颇得百姓人望的主帅遇难,民间流言四起,军中将士愤慨。”
南荣军彻底撤离边境,不再替新朝廷守护疆土,全力冲向大都,并非徐仲辛如今所能抵挡得住的。
水师在海上日行千里,但若论山川平原,沙漠戈壁,终究是南荣王府称霸。
遂钰点点头:“甚至可以直接寻燕羽衣,两军直逼大都,令西洲称帝。”
南荣栩失笑,倒挺敢想,不过倒也是个鱼死网破的法子。
他提醒道:“此话勿在父王面前提及,兄弟说笑即可,父王听了得气得用家法惩戒。”
遂钰扁扁嘴,嘟囔:“说不定父王还会觉得有胆色呢。”
为今之计,只可兵行险招。
定好策略,南荣栩花了两日时间重新整顿军备,并着人将遂钰还活着的消息放了出去。
大都百姓足不出户,纷纷躲避家中不敢出门,昔日繁华已作云烟,唯有巡逻队不断监视,以免有南荣军混入其中。
消息热乎才能令其不备,城中暗哨想方设法传消息出来,宫中已人尽皆知玉玺在四公子手中。
不过半个时辰,遂钰便在南荣栩亲兵的护卫下,站在城门前要求入城。
亲兵将信绑在剑身,挽弓射/入瞭望塔。
遂钰深呼吸,摸了摸玉玺,又将手放在胸前,捏紧脖颈挂着的,召唤天枢的银哨。
天枢随时陪伴主人,高空盘旋隐藏身形,只待主人下令攻击。
遂钰已经想好了,若自己不成功,便竭力保命,至少不能死在徐仲辛此等叛国贼手中。
高空有徐仲辛训练的猛禽,希望天枢能够躲避它们的追击,若真失败,天枢可代替自己出其不意。
微扬下巴,遥望清空。
此刻,万里无云,正是杀贼的好时机。
不知等了多久,城门发出厚重的吱呀声,开了条小缝,其中有人跑了出来。
“遂钰公子,我家将军有请。”
遂钰公子这个称呼,除了宫里的人,谁还会叫?
不唤四公子,也并非遂钰大人,自己身上两道官职,却要不偏不倚称呼“遂钰公子”。
遂钰拧眉,徐仲辛竟直接挖到了这层,又或许是去了后院,自己住的那个小院。
既知他与皇帝的关系,或许为了气父王,也同父王透漏了不少。
此人,不可留。
遂钰忽地露出格外灿烂的笑容,令接他的副将一愣,先是脸颊泛红,转眼间蔓延至耳根。
副将:“公,公子请。”
“谢谢。”遂钰边抬脚向前走,边礼貌道。
这是遂钰没见过的大都,空旷寂寥,风穿过长街,来得又急又猛。
第79章
街边百姓匆忙离去的痕迹仍在,饰品小摊中,廉价的珠翠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摆在筐中的菜早就腐烂,蚊蝇绕着圈地转,马蹄踩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花瓣,遂钰淡道:“徐将军就是这般迎接我的吗。”
“将军事忙,自然不能亲自来接,但在下乃将军身旁副将,公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一定满足。”
“副将。”遂钰讥讽道:“我身边的侍卫也是副将,水师的阶职难不成与朝廷军中的不同吗。”
副将被呛得无言,脸色铁青。
那夜在宫门,跟着将军领教过南荣遂钰的厉害。即便现在南荣遂钰不是朝臣,也有南荣王府四公子的背景,并非他这种官阶可为难的。
“不过……至少大人将我身后这些亲卫都放了进来,还得谢过大人才是。”遂钰双腿微夹马肚,速度略放快了些,懒洋洋道:“我们走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到皇宫。”
他语气中含着笑意,说:“速度放快些吧。”
话罢,不待副将出声,遂钰率先策马,向皇宫的方向狂奔。
走过多次的坊市,竟能在转瞬间变得陌生,遂钰几乎无法相信这就是自己生活的地方。
死气沉沉,似乎天地亦变成了黑白双色。
紧握缰绳的手在发抖,唯有被马背颠簸,才不至于令徐仲辛的副将看出破绽。
再如何瞧不起他人,这些也都是沙场搏杀过的汉子,直觉敏锐,有常人不可得的洞察力。
若是被对方看出什么,一旦令他们的得知自己在惧怕,再多的计划都将毁之一旦。
恐惧是最越容易吃掉人心的东西,这一点,遂钰从不否认。
只要他现在还吊着一口气,挺直腰脊,动作稍快些,便能隐藏自己疯狂跳动不止的心脏。
遂钰对自己有很清晰的判断,他并非燕羽衣那种,自小便养成上位者气势的人,只空有个纸糊的架子而已。
凭借萧韫,他能够狐假虎威。但撑腰的人不在,迎接他的是未知的危险。
遂钰告诉自己,能做到进城已经很不错了,现在只需要再向前一点。
皇宫有父王,城外有兄长,南荣遂钰,你还有什么怕的。
大臣们都被徐仲辛软禁,连带着各府的贵眷,统统关押在天牢,以防他们逃跑。
人都有挂念,只要挟制住家族,便无一人敢贸然逃离。
抵达宫门,遂钰才陡然意识到,这是场宫变。
或许是大哥表现得太平静,以至于令他忘记,若萧韫真死了,大宸或许也会亡。
而萧韫又怎么肯将大宸的未来,轻易交到自己手上。
副将跳下马,快步走到遂钰马前:“公子,剩下的路便得您自己走了。”
“我不会武功,长街又有无数供弓箭手瞄准的孔洞,将军是将我当傻子吗。”遂钰反问。
他并未下马,俯视道:“我要骑马进宫,还要带着这些亲卫。”
遂钰今日穿着宝蓝色骑装,日头正好,骄阳落地,肩头刺绣泛着粼粼波光,衬得皮肤愈发白皙。
这份生在大都,养尊处优后的桀骜,最容易牵动怒火,恰巧,遂钰也知道该怎么让一个人生气。
从怀中掏出玉玺,遂钰下巴微扬,只用三指捏着玉玺隆起的龙头,威胁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回去告诉徐仲辛。”
玄极殿。
“他要带着亲卫进宫,若不准……便直接摔碎玉玺,也不必交换人质,南荣军直接攻城。”副将冲进玄极殿,气愤道:“将军,如今我们为主,他们才是奴才,竟要我们低头!”
徐仲辛在玄极殿住了大半月,将玄极殿从上到下观察了个遍。
潮景帝平时爱好什么,作息又如何,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那个不可言说的小院,更旁若无人地进去,夜夜浸泡温泉放松身心。
由陶五陈领路,由陶五陈伺候。
而皇帝则关在寝宫,一日三餐倒不少,但肯定是比不得从前。
他带着现报来到寝宫,命令亲兵打开殿门,恰巧萧韫从睡梦苏醒,二人打了个照面。
萧韫只着寝衣,当着徐仲辛的面,缓缓走到屏风后,边换外衣边说:“徐将军气势汹汹,想来是在外头触霉头了。”
徐仲辛冷哼:“死到临头,还逞口舌之快。”
“萧韫,在你的字典里,就没有畏惧二字吗。”
萧韫失笑:“自然是没有。”
“作为即将成为先帝的皇帝,还是要提醒将军一句。”
“作为储君,首要学的便是无所畏惧,其后才是武功谋略。”
“得记住。”男人一字一句,语气中含着不可拒绝的强硬,却又恰到好处地不会让人反感,就好像是他本身便是极其乐于教导的人。
其实萧韫才从鬼门关回来。
屏风阻挡不了多少身形,却能遮挡徐仲辛的些许目光,更能让他强行扶着衣柜,忍耐喉管的痛痒,不至于忍不住咳出声。
软筋散不能长时间服用,身体越是强健之人,排斥反应便会越大。
起先只是喝了吐吐了喝,胃液腐蚀喉管,吃饭变得缓慢而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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