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钰将目光挪向萧鹤辞的伤口,神色忧伤惋惜:“不知太子殿下的伤药是否还都放在檀木柜第二层,臣就在殿外候着,半个时辰后会在封大人的见证下,宣读册封太子典礼开始。”
即使不看太子的脸,遂钰也能想象到他的表情究竟是如何难看与扭曲。
跨出寝殿的瞬间,他听到殿内传来太子压抑的忍耐声。
侯在殿外的宫人皆不敢瞧遂钰的脸色,遂钰的目光从他们头顶扫过,这群宫人才敢跪着稍稍抬头,趁遂钰不注意时用余光轻瞄几眼。
东宫里的人,遂钰认识不少,原先从皇子府跟来的几个跟他关系甚好,不过自遂钰跟了皇帝后,也没人敢跟他来往了。
趋炎附势者攀涌而上,反倒是那些真心以待的人小心翼翼恪守本分。遂钰觉得他们之间本不该如此,但再多的朝夕相伴,一照东窗事发,也只不过是皇权之下的一缕冤魂
遂钰径直从他们让开的那条道走过,下一秒,殿内传来什么重物倒地的声音,跟随太子十几年的老嬷嬷顿时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太子又喝道:林嬷嬷!
林嬷嬷反应极快,第一个提着裙子踉跄跑了进去,同时命令宫女紧闭殿门,不准任何人出入。
宫门阖上时,遂钰忽然回头瞧了一眼,恰巧与林嬷嬷那双浑浊的双眼相对。
林嬷嬷来不及说话,匆匆闭门。
萧鹤辞紧紧用手按压伤口,脸色瞬间惨白失去颜色,他颤抖着腿缓慢跪坐在地上,避免血液浸染礼服。这样不仅毁了册封典礼,更会毁了他和遂钰的前程。
血顺着指缝逐渐浸染全掌,萧鹤辞头也不抬地对林嬷嬷说:“将止血药与保心丹拿来。”
林嬷嬷怕见血,声音颤抖着问:“怎么会这样,怎么遂钰公子进来后将太子殿下伤成这个样子,待会太子殿下还得完成册封典礼,这可怎么能撑得住啊。”
话虽慌乱,但林嬷嬷手速极快地将止血药取来,并端来一杯温水供萧鹤辞服用保心丹。
萧鹤辞将保心丹压在舌根下,脱掉外衣将里衣团成一团死死压住伤口止血,林嬷嬷端来清水擦拭着地面的血渍。
前些日内务府说是要给东宫铺地毯,太子觉得天气热没同意,幸好血只是流在了能够轻易擦拭的地面,倘若让别人知道——
林嬷嬷问:“太子殿下可有什么要吩咐奴婢的。”
“当年将遂钰送与父皇,总是我愧对他。”
萧鹤辞嗤笑道:“如今别说是用发簪伤我,恐怕他方才换的是刀,我也得受着。”
林嬷嬷看着萧鹤辞长大,心疼道:“即使是养的小猫小狗,也该知道心疼善意喂养他的人,遂钰公子如此心性,当真是愧对太子殿下当年救他的恩情!”
“你觉得他跟了父皇是一条好路吗?”太子忽然说。
“他是宫里的质子,南荣王府素来不过问,想必是舍弃了他的。他能通过太子殿下接近陛下,自然是顶好的福气。”
林嬷嬷将干净绷带递给萧鹤辞,萧鹤辞咬着牙将止血药全部洒在伤口,待血流的没那么快后,迅速用绷带包裹伤口,并清洗手腕与手背的血。
后宫女人那么多,却难有男人留在后宫。
萧鹤辞自小是知道父皇心性,善猜忌也掌控欲强。
而长得那样漂亮,远比后宫妃嫔更惹眼,从他带遂钰在父皇面前露面的那刻起,他就知道父皇对遂钰定是不一样的。
潮景帝对南荣王府的这个嫡幼子感兴趣。
即使这十几年他对南荣遂钰一直是放养状态。
“毕竟南荣遂钰的名字是父皇起的,他对遂钰始终会是最特别的那个。”萧鹤辞缓缓从地上站起,道:“遂钰是从我们东宫走出来的人,然后也一定为东宫所用。”
“林嬷嬷,今日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把这盆血水处理掉。”
待林嬷嬷将伤药与沾着血的衣物藏好后,这才开门叫守在门口的宫女进来重新替太子着冠服。
潮景帝萧韫共有四子二女,皆是登基那几年出生的,萧鹤辞并不是最年长手段最强的那个,但他能找到父皇究竟喜欢什么。
例如遂钰。
当年遂钰受皇后欺辱,他将遂钰从水中救上来,遂钰整整发了几天几夜的烧,那么小巧瘦弱的孩子,竟然针灸时咬着牙不肯呼一声痛。
说来也奇怪,萧鹤辞从不知遂钰究竟是何时被父皇看上的。
似乎一夜之间,父皇便对南荣遂钰产生了别样的兴趣。他总是能在自己并未带遂钰入宫那天,指着他身后那个空档说,你身边那个南荣家的小孩怎么没来。
彼时太子之位竞争激烈,如今镇守边疆的皇长子便是当年入主东宫的有力人选。皇长子萧季沉既是皇后嫡出,又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地位非同一般,尚在襁褓中便有官员提出立嫡立长。
身处东宫的董贵妃给儿子出了个注意,她咬着荔枝对萧鹤辞说:本宫见陛下对遂钰那个小家伙挺感兴趣,不如你就割爱将遂钰送给陛下,倘若陛下愿意收,你便离太子之位不远了。
萧鹤辞以为母妃是在说笑,但回去思索再三,还是决定铤而走险将遂钰送进玄极殿。
遂钰被他灌了十足的蒙汗药,浑身赤裸地裹着被子抬进玄极殿。萧鹤辞给内监首领陶五陈塞了一锭金子,陶五陈按照约定的时间劝皇帝歇息。
皇帝回玄极殿不久,陶五陈喜笑颜开地跑出来对来回踱步的萧鹤辞说:“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不知殿下是从何处寻来的美人,陛下竟不许老奴进寝殿。”
萧鹤辞掌心满是汗,他用手蹭了蹭外袍,迫不及待道:“父皇当真什么都没说?”
“没啊,陛下看起来挺高兴的。老奴很多年没见陛下如此高兴了,还是殿下了解陛下。”
……
太子之位或许有萧鹤辞的奋发,却也有遂钰的功劳。
自此,遂钰伴驾左右,得了个御前行走的差事,进出宫自由。
萧鹤辞环顾东宫,这里的陈设一切都是新的,比他的皇子府大百倍,伺候的宫人也更多。
他将不止于此,日后他还会登上那个至尊之位,自此千万人之上。
遂钰负手走出东宫,任由东宫如何忙乱,这也与他无关了。他心中盘算着如何抄近道回房换身新衣,前脚踏出正殿大门,后脚便看到玄极殿首领内宦陶五陈候在殿外,身旁跟着是伺候遂钰的宫女越青。
陶五陈笑吟吟道:“越青,快带遂钰公子换一身衣裳。”
“陶公公亲自来东宫送东西,陛下那边没人伺候,公公还是尽快回玄极殿为好。”遂钰淡道。
越青带着礼官所着礼服来到遂钰面前,低声说:“公子今早出门后,陛下才着人送来了礼服,待会公子是要在朝臣面前宣读圣旨的,还请公子随我去房里换下这一身便服。”
遂钰站在原地沉默了会,迎着陶五陈笑意不减的目光,道:“本官去去就来,还请陶公公回陛下身边复命。”
“东宫已准备妥当,不会耽误吉时。”
陶五陈:“是。”
不多时,遂钰换好礼服重新返回。
封禄泉站在东宫门口,仰头研究牌匾雕刻的字体,道:“南荣大人,这字是陛下亲自提的吧。”
“是。”遂钰微笑道:“早便听闻封大人造诣极高,在下才疏学浅,写的字也……倘若能得封大人提点,实在下官之幸。”
封禄泉是宗室子弟不假,但并未生得宗室子弟那副横行傲慢态度,为人谦逊好学,常出没于大都大大小小的诗会中,由他入礼部是再好不过。
封禄泉并不常见宫里这位御前行走,他所管理的事务大多无需觐见陛下,因此对遂钰的印象几乎陌生。
他礼貌地观察着遂钰,遂钰站在原地任他看。
封禄泉道:“南荣大人出身南荣王府,是南荣王的嫡幼子,我提点南荣大人习字,着实是僭越了。”
“我出生后便未曾离开大都,日夜生活在皇宫,所学也皆是师从太学处。封大人在书院的课我从未抢到过,名额总是放出便告罄。”遂钰遗憾道:“怎么能是僭越呢,我崇拜大人已久,却不得时间拜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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