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死保护陛下!”
南荣明徽一马当先,率先斩断叛军首级,剑花飞舞,单手用盾横扫十几名士兵,反手格挡身后偷袭,左脚牵动身体,滑铲深入敌军,瞬息割断数人脚筋,呜呼哀嚎顿起。
萧韫喉头滚动,复杂地凝望南荣明徽的身影。
南荣王的身形闪烁,在叛军中若隐若现,每当他闪现时,皆为成功收剿叛军攻击之时。
或许南荣王府自始至终均未动过谋逆之心,但萧韫不敢赌。
正如遂钰身后站着整个鹿广郡,因此,他愿意留在宫中,永远做质子,以确保朝廷信任鹿广郡。
世家子,没有一人是为自己而活,皇室子弟亦然。
即便萧韫自己不去做,也会有人推着他去做,而他带给遂钰的伤害,才是真正愧疚南荣明徽之处。
毕竟这个男人曾在壮年,毫不犹豫地接过教养皇子之责,冒着被朝臣参奏,皇帝忌惮的风险,将潮景帝培养成现在的模样。
朝堂南荣王府门生众多,甚至萧韫自己,便是南荣明徽亲手教习。
聪妙皇后亲自带着他去南荣王府,那时南荣王府在京城的宅子富丽堂皇,他走进前厅,那几乎是个兵器库,展览着塞外关内所有稀有兵刃。
展览也不恰当,南荣王府每个人路过,都能随手拿起兵器舞几把。
皇后叫萧韫对着南荣明徽行拜师礼,萧韫知道这个英俊的男人,是当朝拥兵一方的军阀。
但他表情太温和了,甚至捏了捏他的肩膀,对他说:“习武可不是件易事,殿下想好了吗。”
准确来将,南荣明徽算是萧韫的师父。
但皇室规矩严苛,并不允许皇子遂钰拜师,南荣明徽也并未接受萧韫的拜师礼,只是喝了萧韫奉上的茶,仍以殿下王爷相称。
萧韫扶着门框,缓慢地走到遂钰身旁,轻声:“遂钰,不是想见父王战场风姿吗,朕带你去看。”
话落,氅衣忽然不再抖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萧韫气血上涌,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他甚至想随便抓个禁军来,即便他晕厥,也得叫遂钰看清南荣王。
“父王。”
遂钰声音低若蚊蝇,从氅衣之中露出一双黏连着干涸血渍的眼睛。
萧韫向他伸出手,鼓励道:“走,我们去瞭望台。”
“去瞭望台。”他重复。
说不清究竟是萧韫搀扶遂钰,还是遂钰支撑着萧韫的身体,他们悄无声息地从玄极殿偏殿绕去瞭望台。偏殿有处密道,前朝皇帝所筑,萧韫觉得没用,便从未打开过。
萧韫喘着粗气,打开机关,顺势贴着墙壁缓慢下滑,跪坐在墙根,胸膛剧烈起伏,动手推了把遂钰,额前细密的汗,汇集成涓涓细流,自鬓角隐入发缝。
潮景帝仰着头,五脏六腑剧痛难忍,但他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将发怔的遂钰推进密道。
他缓缓闭眼,心中似乎骤然放弃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用气声说:“去吧。”
自己好像就只能走到这了,萧韫想,但遂钰人生很长。
作者有话说:
如果大家有海星的话,请多多投给南荣,评论,长评什么的!持续欢迎!
第82章
聪妙皇后与先帝自焚于玄极殿后,殿内木质结构被尽数烧光,好在当初建造此殿的工匠有留下图纸,潮景帝命司筑局原封不动地复刻,类似于密道之类的地方,便就这么留存下来。
即便被打扫过,角落却仍旧有当年烟熏的痕迹。
陈腐的味道伴随着潮湿扑面而来,遂钰拿起角落摆放着的火折点燃蜡烛。
呲呲——
火苗接触烛芯,迸起两三点火星。
这里比遂钰想象中的还要潮湿,毕竟正殿冬天烘着地龙,无论如何也不该长出霉斑。
他放弃点燃蜡烛,凭借着殿内透进的光,脚步蹒跚,摸索着不断向前。
萧韫的呼吸声,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弱,遂钰也不确定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回宫是为了保证皇帝的安全,但此刻,遂钰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精神,分神查看萧韫的安危。
割裂徐仲辛喉管的瞬间,血液像是突然而至的瓢泼大雨,他根本躲不开这份喷涌的灼热,整个人被淋得湿漉漉的。
真正映衬了御史台之言:是从地狱爬上来的鬼混,含着驱不散的血腥,绕梁三日的怨恨。
脚底像是拖着铅球,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遂钰眼皮微颤,咬牙强撑着精神抵达瞭望台。
他不喜欢宫中的瞭望台,小小一个,不大的平台却放着几人高,绣有“萧”字的皇旗。
每逢黑云压境,狂风乱舞,旗帜迎风招展肆意改变方向,落在遂钰眼里,便如天罗地网,躲不过,逃不开。
稳固皇权很难,却极易推翻。
历朝历代,很少有皇室历经百年,而整片中原大地,却始终属于万千百姓。
回朝救驾,并非遂钰感情用事。
如果既定的答案放在面前,却要舍近求远,去夺那个难以揣测的未来,倒不如维持现状,至少大家都能好过些。
萧韫是残苛,徐仲辛又能好到哪。
皇帝为权势劳民伤财,肆意剥削金银以供挥霍,这才是昏君。
但萧韫明显不属于耽于享乐之人,他有雄才大略,受三代帝师教导,又有皇后悉心抚养,后而从军南荣习得策马纵横。
从旁观者的目光看待,他是难得文武双全的明君。
踩过贫瘠的土地,登过料峭的雪山,淌过暗流涌动的湍河。
遂钰始终未忘,自己是为了南荣王府留在大都做质子。而鹿广郡与朝廷的纷争,则源于深受百姓爱戴的人望,以及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十几万将士,将士们的背后,站着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
徐仲辛继位,真能比萧韫做得更好吗。
只是武将而已,学过多少治国方略。
在水上那个只以武力论英雄的海湾,根本用不着所谓的礼制道德。
若大宸今日覆灭,难不成真等着徐仲辛用暴力压制一切,民不聊生,呜呼哀哉吗。
那么南荣王府便真成了千古罪人。
得失之间,百姓的安危,远比南荣遂钰更重要。
若为天下,有何不可抛。
与皇帝的感情,终究只是私人,史书上不可言说的一笔,这并不是遂钰选择回京的关键。
从他支开葛桐,独自策马回京,直至爬上瞭望台。心中盛满,眼中装载的,唯有“朝局安定”四字。
遂钰脱掉碍事的氅衣,双手撑着瞭望台边缘,努力地向广场望去。
南荣军旗于人海之中招展,南荣王仅凭独身杀出一条血路,隔着数米高的宫门,世子南荣栩挥舞长枪,单骑将数名叛军挑下马。
南荣氏心照不宣地选择维护萧氏皇族,遂钰想,萧韫大抵真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高大,是个……
万千百姓爱戴的明君。
只是这份英明并不属于自己,而他却心甘情愿成为这份博弈的牺牲品。
玄极殿里的南荣遂钰,可以任性,可以肆意享受或发泄。
离开皇宫,正如南荣栩所言,南荣家的儿郎,总是要死在战场上,化作骨灰后撒进星也河,随波远去,此身不再留于世间。
风刮得遂钰双颊生疼,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无法言说那份源于本心的空洞,随之而来的,还有过分激动的欣喜。
遂钰下意识喊了声萧韫。
“……”
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风声,以及殿外搏命厮杀的刀光剑影。
“萧韫。”
“恭喜你。”
“你又赢了。”
遂钰腿一软,直挺挺跪坐在旗杆旁,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两眼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各州支援大都,在南荣栩即将杀进皇宫前,竟有人失去理智,中途折返故意给南荣军使绊子。
众人皆知,只要谁率先进宫救驾,这功劳便是谁的。
谁还管你南荣军是否势大,若能抢到头功,必得皇帝重任,来年得到的军饷便能翻一番,不愁吃穿。
“遂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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