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151)
梵慧魔罗睁开眼睛,目中流露一抹怔忪。拇指摩挲起下唇,略作回想,淡淡嗯了一声。
“怎么?这一声,只有蟾公子才叫得?”
“尊上说话向来高绝,但用这一句岔开话题,有失水准。”裴戎针锋相对地嘲了一句,忽然压低声音:“你的肉身与魂魄是否出现了问题?”
梵慧魔罗意态闲适从容,但随这一语落下,双眸猛然枭锐,仿佛日暮薄雾散去,露出不见底的夜空。
身子未动,双手依旧交叠于腹,但气机变化滂湃森然,人又回到裴戎熟悉的模样。
“你在城楼,对我说,双魂间的界限正在打破。”
“从前只会唤我名姓,或是……”裴戎顿了一顿,尽管他不想承认,但那确实是个爱称,“狼崽儿。”
“但方才,你很自然地将我唤作阿戎,而不自知。”
“是否阿蟾所思所想已感染了你?”
梵慧魔罗目光沉沉,没有回答。
“这对你有何影响?”裴戎关切问道,净魂涅槃已至关键时刻,他不想看到一丝半点的差错。
梵慧魔罗眉峰微挑:“除了唤错一个名字,能有什么影响?”
见这位魔中之魔竟装傻嘴硬,裴戎将他发现的异常一一道出:“从追猎摩尼遗孤开始,我便见阿蟾有些精神不济,偶尔流露疲态。”(详情见110章)
“然后你我与尹剑心交手,苦海漩涡唤出,却令人突围逃走。我记得你在长泰之战时,尚能以一敌三,而这以一对一,竟不能将人斩杀。别告诉我是你忽然菩萨生出心肠,想要留人一条性命。”
“更何况就在方才,你那疲惫犯困的模样,梵慧魔罗……”
仿佛很不适应自己对于他的关心,裴戎猛地顿住,侧脸不去看人,眉心间堆出褶皱。
“你我深知彼此,何苦在我面前逞强?”
声音歇了半晌,裴戎没能听见梵慧魔罗的回应,正想再说点什么。
忽然,稀里哗啦,刺耳的碎声一片。
天旋地转间,裴戎被人擒住手腕,压在桌上。
桌面上一切尽被扫去,杯盘壶罐碎了一地,茶水汇集桌下,绕着裴戎被迫踮起的足尖肆意流淌。
梵慧魔罗的发丝倾泻在他面上,如丝绸一般,顺滑、冰凉。
“阿戎。”梵慧魔罗在他耳边轻声唤道,不知用了什么手段。
裴戎竟被这一声唤得一阵战栗。
手指贴着胸口一寸一寸向下,烫热地捂在人平坦紧实的小腹上,这是一个极微妙的地方。
“阿戎……你有感觉了。”这一声越发温软、磁柔,要命的喑哑。
手掌的热度从腹间沉了下去,裴戎张开的薄唇猛然闭拢,胸膛猛地一弹,又被身前的男人稳稳按住。
手指已经契入大腿根部无法并拢的缝隙,另一只手穿过后腰与桌面的间隙,将人抬高。
将话原封不动地返还给对方。
“你我深知彼此,何苦在我面前逞强?”
作者有话要说:
请少侠们注意~
1.魔海之深,如来誓尽;兰若之韵,莲华圣音。无欲之人,脱俗还真;百年之身,千年红尘——出自霹雳布袋戏,是说的脱俗仙子谈无欲。
2、阿难跟迦叶的对话,是我杜撰的哈。
第143章 明日
裴戎看着他, 双腿自然垂在人腰腹两侧, 甚至抬起手臂, 自然搭上人的脖颈。
梵慧魔罗眸中现出莫名之色。
裴戎垂下眼睑,主动靠了过来, 将脸埋进人的肩窝。
梵慧魔罗的手指沿着那条笔直的脊线上移,将人抬得更高,吻上他扬起的脖颈。舌尖推过喉结,人仿佛轻喘了一声。
进展顺利得出奇, 在御众师身下,裴戎虽然依旧拘谨, 但勉力舒展开身体。
很快,下身失去遮掩, 两人舍不下彼此, 欲更进一步。
咬着人的嘴唇,紧闭的双眼猛然睁开。
梵慧魔罗像是被那雪亮的目光刺了一下,微微一怔。
忽然,一股诛法灭道的气息暴发, 在两人身边卷起风涛气漩,摧得堂中桌椅碗碟瑟瑟哀鸣。
梵慧魔罗没有防备, 被灭法之力直冲心魂, 身躯剧震,面孔霎时失去血色, 霜也似的肌肤下乌青经络清晰可见。
裴戎趁机运起掌力,一拍桌面, 挺身而起。双脚在人腰后交叉一扣,大腿紧绷,箍住御众师的腰身,竖掌为刀,想给人来一击狠的。
却是轰的一声巨响,被反砸在桌面。
裴戎微微蜷起,头晕目眩,脑中一阵嗡鸣。
梵慧魔罗抓着裴戎的头发,将人死死按住。
裴戎侧脸贴着桌面,耳畔传来笑声,那笑声先是低沉,然后越来越来大,越来越大,是说不出的狂。
裴戎猜不透这笑声的含义,只听得心惊。
然而,过了一会儿,那笑声又淡了下来,重新变得轻缓,夹杂几分气音。那是一番说不出的滋味,竟带着点儿勾人的味道。
大腿被握紧,掰开
“别箍那么紧,待会儿有你箍的时候。”
他这样抱着人讲话时,色相横生,实难想象天底下会有人拒绝让他来抚慰自己的寂寞。
然而,裴戎不为所动。
非是他已经六根清净,或是块不解风情的石头。
只是,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人的心里但凡有了火,什么欲念旖思都会烧得干干净净。
在开过荤后,裴戎正视了身为成年男子的需求,并不排斥与人欢好。但是他希望这些事情能是心甘情愿,水到渠成的,而非次次开始得莫名,强迫到最后。
梵慧魔罗盯着他的眼睛:“你还是不想?”
裴戎别开脸,皱起眉峰:“我想与不想,难道你还会在乎……嗯……”
嗓音变了调,左腿被推得踩在桌上,失却平衡,慌忙用手肘支撑,右足前掌踮起,踩在乱堆的衣物中。
身子轻颤蜷起,不敢动作,仿佛一只被捏住的仓鼠。柔软无助,这是御众师极为爱怜的模样。
裴戎抿唇瞧着对方清冷的目光,等待他撂下冷诮的讽刺。
然而御众师没有,只俯身吻住他的肩头。
窗牗半开,泠泠寒风吹入,拍打着裴戎后背,汗湿的衣料冷透,黏着火热的身躯。裴戎被撞得后挪,腰腹以下变得不像自己的,情绪在累积。
酒楼不高,街道也空旷,大街上高谈阔论传来,是谈玄、拓跋飞沙等人。
“不愧是闻名天下的崇光公子,从茶楼上滚下来的模样,也是那般风度翩翩,英俊潇洒。”
拓跋飞沙声音粗犷,天生有一股欺男霸女,为非作歹的野劲儿。
“嗳,论潇洒如何能及拓跋戮主,瞧阁下的尊荣与风度,哪家闺秀侠女不会为之腿软?”谈玄温声细语,宛如溪流潺潺,甘甜入心,“吓得腿软。”
“谈玄小儿,就算你是老子同僚,也得讲一个先来后到的规矩。本戮主在御众师身边服侍数年,得御众师信重,有的是东西能够教你。”
“哦,阁下要教玄什么本事?”顿了顿,忍笑道,“如何第一眼就惹人厌烦么?此等本事唯拓跋戮主天生之才,玄学不来,哈哈,学不来。”
“谈玄,你!”
耳听这两人即将打起来,有一人掺和进来。
“二位,听我说,大敌当前,合该勠力同心!别,拓跋戮主……喂,听得懂人话吗?你再动手,我可要揍人了,说真的,我揍起人来很凶残的!”
穆洛的声音十分鲜明,像是不会压低音量说话似的,总带着一股鲜活的快活劲儿。
独孤好似也在。
哑巴不会讲话,但他手里的刀伞帮他讲了话。
伞面撑开时,发出短促的尖啸,与独孤的笑声如出一辙,像是只怪鸟。
同时,响起拓跋飞沙咬牙切齿的叫声:“来得好,老子正愁没有机会同你打一架!”
梵慧魔罗察觉裴戎的走神,眉头微挑,些许不悦。
“嗯……”裴戎足趾用力蜷尽,瞳孔聚拢,又渐渐涣散,脸颊擦过枫树的枝条。他被逼得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忽然身后一空,猛然惊觉,自己已退至窗边,伸手抓向梵慧魔罗的臂膀。
然而慌乱之下,没有抓实,只令外裳滑下,露出雪白的里衣。
御众师始终衣冠楚楚,这时终于有了一丝凌乱的感觉。
而失去倚仗的裴戎向后仰去,后背撞开半掩的窗牗,发辫荡出窗外。
裴戎顶心发热,掌心汗湿,用力攥住窗框,好歹找回平衡。
忽觉街道下面古怪的没了声响,心头猛地一突。
果然,听见下面传来穆洛的大喊:“戎戎,你怎么坐窗户上了?”
裴戎与魔罗身在三楼,他上衣穿得齐整,人也没有骑在窗户上,从穆洛等人的角度,只能瞧见半截后背与一个后脑。
梵慧魔罗贴近他,唇齿间热气焦灼,似吻不吻。
“你兄弟在喊你,怎么不回话?”
裴戎深吸一口气,左臂搂紧魔罗,右手勾住窗牗,身形前冲。数枝红枫夹得粉碎,身后窗户重重扣上。
穆洛瞧得莫名,转头看向旁人:“我说什么惹着他了?”
谈玄大笑了几声,扬袖摆了摆,示意不可说,然后敛容正色,拍掌招呼众人:“行了,诸位,该干正事了。”
裴戎仰面躺倒,肩头浮起潮红,凹陷的锁骨与腰腹聚有汗珠。
他听见有人在大声发号师令,粗犷的声音仿佛风拂山岗,人马集结成林。
接着是,繁密的脚步与哒哒马蹄。
队伍分拨批次地开始行动,铺满黄沙尘土的大道上,布满凌乱的足印与车辙,车轮辘辘渐远。
裴戎沸腾的血液仿佛窖酿的美酒,心绪从楼上飘到楼下,从今日飞至明日。
明日,是十月初九,寒露。
每一年都有寒露,但对于裴戎来说,这一个寒露,意义非凡。
如果他们能够成功,明日会是涅槃重生的李红尘的第一日。
但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明日都将是梵慧魔罗与阿蟾的最后一日。
裴戎的心猛然揪紧,不知是因为情绪,还是身体,他感到难以喘息。看着散在自己身上的长发,与两人交握绞紧的手指。他濒临灭顶时,颤声喊道:“阿蟾……”
不料竟得到回应,那是一声轻叹,如幽笛般缭绕人心间。
“我在。”
裴戎目光颤了颤,摇头道:“别学他。”
然后,人在他胸前抬头。
他抬首展颜的一刹,天光破层云。
裴戎顿时气息哽住,他慌张,忙乱,仿佛犯错的孩子。伸手想去抓来衣衫,掩住此刻的羞态。但却忘记两人还连在一起,反而激得自己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