诓世(177)
“由此可鉴,芸芸众生面对尊主时,仿佛萤火比之皓月,无不自惭形秽,实难有、也不敢有,与尊主一般的风流雅趣。”
这一番马屁吹得地涌金莲,天花乱坠,听得三人一愣一愣的。
独孤有些被震住,好半晌没有说话。
而拓跋飞沙想了想,迅速从怀里掏出纸笔。
在一堆《裴戎绝密》、《Daeth Note》、《教你铲除对手最佳手段——睡服他!》等等中,挑出一本包装精良、镶金嵌银、还贴着紫色小花的《讨好尊主绝句大全》,将这一大段马屁,认认真真记上。
然后,喜不自胜地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心中暗叹自己与谈玄简直一时瑜亮,不禁当场对他产生了歹心。
独穆洛保持清醒,把玩着桌上酒杯,玩味道:“崇光公子果然巧言善辩,能说会道,只是你这话里的逻辑问题很大呀……”
话没说完,突然被人紧紧抱住。
谈玄很用力,贴得很近,他的拥抱充满了热情与爱意。
谈玄贴着他的耳朵,言笑晏晏:“不考虑血缘,你我都是戎戎的亲生兄弟。看在大家这么亲的份上,穆兄可否给玄一个面子?”
穆洛微微一笑,抬手回拥住他,大漠爷……娘们儿的手臂稳健有力,结实强健的肱二头肌,令他的怀抱充满踏实与安心。
穆洛压低声音:“这要看谈兄的面子值多少钱?”
谈玄一个巧劲儿,将人推在墙上。
双腿缠住穆洛下身,锁住下盘,并温柔抚摸上脖颈。心里盘算着,如果谈妥最好,若谈崩就立马掐死他。
“刀戮王,在下别的平平,独人脉尚可。雁戎庭百废俱兴,急需物资,玄可以崇光公子身份出面,游说各方,给你拉来赞助。”
手掖身前,悄悄比划了一个手势:“不少于这个数。”
穆洛揽住谈玄细腰,翻身一扭,反客为主,“嘭”的一声,将人压在床上。单手握住谈玄手腕,稳稳钳在头顶,目光冷冽。
“开什么玩笑,这可关乎着老子纯爷们的尊严……”
然后缓缓垂头,越靠越近,最后埋首于人耳畔,轻轻吐出三字:“得加钱。”
谈玄:……
就这样,两人耳鬓厮磨,干柴烈火地讨价还价了整整半个时辰,让独孤与拓跋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从墙上打到地上,再从地上打到床上。
独孤砸了砸嘴,回味无穷道,真是激烈极了。
两人分开时,已是热汗淋漓,鬓散钗乱,着实让人不忍直视。
谈玄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总之,事实就是如此。”
然后,颇为神棍地掐指一算。
“依玄估计,故事安排的那个‘男人’应该快来了。他身上既有能令在下发作的毒蛊,也可能是对独孤兄说三次‘我爱你’的人,还可能对拓跋兄有类似影响,且对方身上极有可能藏有其他线索。”
“在下认为,我等不能坐以待毙,当先发制人,反客为主,由猎物的身份转变为猎手。”
这话说得在理,四人眼神交换间,陷阱、设套、挟持、拷问等一系列布置迅速成形。
就在谈玄心中暗舒一口气,终于成功转移话题,逃过一劫之时。
忽然,烛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
众人暂时目盲,顿时戒备起来。
咔嚓,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屋中情形。
只见一道鬼影在被电光照成白霜似的地上张牙舞爪,来回晃荡。
众人顺着影子,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子脖套白绫,吊死在房梁上,舌头吐得老长。
穆洛指着尸体,迟疑道:“这就是字条里提及的‘男人’?”
然后三双眼睛,又齐齐望向谈玄。
因为那尸体手指沾着血迹,而裤腿上有一行血字——杀我者,谈玄也。
谈玄:……
好吧,这次直接指名道姓,连码都不打了。
谈玄顿时泪流满脸:我错了,我以前不该装十三的。我发誓,这辈子都不再装十三,再装我就断子绝孙。求求不知哪位神佛祖宗,不要搞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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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红尘是被裴戎打横抱着,登上画舫的。
稠密的睫羽上沾着水珠,单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那身匀停骨肉。夏末微凉,江水冻人,夜风一吹,在那身玉色的肌肤激起细小疙瘩。
哎呀不是,你们想的,与我想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发生。
只是渡江中途,李红尘一脚踩断一朵荷花,失足落水。
在被裴戎揪着袖子,打捞起来时。
他摘去发上的浮藻,无奈叹道,世事如棋,乾坤莫测,笑尽英雄啊。
在裴戎表示不明白后,他顿了一顿,平静解释道,因为卖糖人的缘故,最近糖吃多了,对体重增幅估计不足,所以出现差错。
画舫之上,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粉色的烛光,丝竹靡靡,到处是寻欢作乐的人群,觥筹交错,氛围无比暧昧银逸。
无数人将目光投向登船的两人,特别是裴戎怀里,那个不似尘寰之人。
李红尘是风,是云,是暮霭晨雾,空濛而多变。
白日街边柳下,手不释卷的他,儒雅高洁,仿佛书画中走出的圣人。而此刻发染江雾,身披灯笼烛火落下的光影,人又变得醴艳起来,好似话本传奇里,噬人心魂的妖魔。
尽管抱人的人,与被抱的人都不在意众人的围观,依照他们的身份,什么场面不曾见过。
但裴戎一路锁着眉头,他不知道李红尘为何要将他带来这里。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与吞咽口水的动作,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
李红尘却是混不在意,指使裴戎从人群间穿过。
画舫中央,是一面巨鼓,黄铜兽耳扎有桃红色的彩绸,如飞天绫罗般,连缀在舷畔旗杆之上,珊瑚果般累垂结下的灯笼照亮鼓面,浅褐蒙皮上绘一朵开到荼靡的牡丹花。
一位舞姬在巨鼓上演舞,清凉打扮,只着抹胸胡裤,臂钏彩绫。缎子鞋里似塞有金石,随着舞步击打鼓面,极有节奏的咚咚脆响。
满头珠翠摇曳,在她脸上落下乱影,仿佛壁画上的天女。
她也被船上的骚动吸引,好奇的目光一瞟一瞟的,顿时被两位客人慑住,再挪不开目光,竭力稳住舞步不乱。
裴戎与李红尘二人不请自来,却当仁不让地占据了巨鼓前最好的位置。
细苇蒲团上,李红尘盘腿而坐,执起玉壶,为自己与裴戎斟了一杯。
酒色血红,在葡萄酒中品质绝佳。又拿起桌上的荔枝,剥开出晶莹果肉,放入裴戎面前的玉碟。
身边一道声音弱弱道:“尊、尊驾……那是我、我的。”
被人一屁股挤开,位置被占,果品酒水也被霸占的富商显得委屈巴巴。
李红尘将几个浑圆的明珠放在富商手里:“谢过阁下为我占位。”
然后抛了抛在被湃过的冰凉龙眼,转身环顾四周,朗越声音传遍画舫。
“诸位,今夜这艘画舫被在下包下,请下船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李红尘出尘无暇的容颜,与深沉高华的气质,令他们不敢造次。
可他们今晚就是要寻欢作乐的,酒未开樽,美人没抱,便被莫名其妙的赶走,着实心有不甘。
李红尘笑了笑,也没再请。
广袖一扬,金光射出,顿如瀑雨淋漓,无数铜钱洒向甲板,嵌入木纹,咄咄声绵密不绝。
然后,咔嚓——甲板开裂。
船上客人惊慌起来,纷纷逃离坐席,被游蛇般的裂纹逼至船舷。
轰隆隆,侧舷垮塌,将部分甲板一起拉入水中,客人纷纷落江。
片刻之后,只剩李红尘、裴戎与舞姬三人。
李红尘从怀中摸出一叠银票,折成仙鹤一抛,飞向附近画舫。
几艘画舫的掌舵船夫接住银票,茫然展开,见上面写有一行小字——劳君捞起落水人,此乃酬谢。
做完这一切,李红尘横臂案上,身靠矮几,面迎中天明月,眉目半敛,显得慵散得很。
“徜徉江面,近闻短笛幽,远望明月洲……身侧还有美酒与美人,兴盛至哉。”
说后半句时,他回眸而顾。
裴戎身后,舞姬呆立在巨鼓上,正不知所措。
蓦地接住那道目光,只觉那双眼睛仿佛月夜下的深海,有点儿痴了。
她理了理鬓发,摆腰扭臀,向李道君步步走来。
当她将白蛇般的双臂缠在李道君身上时,对方朗声一笑。
挟住腰肢,将人抱起。
舞姬娇呼一声,红着脸,将头埋入李红尘颈间。
但还没靠到,便被李道君抱至舷畔,手一松,“噗通”一声丢入江中。
裴戎环抱双臂,盘腿坐着:“哦嚯,美人没了。”
“这么凉的水,说不得会得伤寒。”
李红尘长眉一挑,似模似样地叹惋:“她会错了意,为之奈何。”
裴戎表面不动声色,脸却有点发热,既然美人说得不是舞姬,只能是自己了。
李红尘捉住他的手,看了一看,抚摸过掌心与指节上的老茧。
负手从散乱的杂物间走过,拾起一把琵琶。
手指拨过,铮然一声,试了试音色,转交到裴戎手里。
裴戎正不解着,被人挑起下巴捏住,拇指摩挲着下唇。
“我的小狼崽,不为我谈一曲?”李红尘说。
裴戎愕然:“你、你知道我?”
这明明是过去的李红尘,怎会知晓将来的他?
还是说李红尘已把他爱到骨髓里去,无论过去或将来都不会将他忘却……咳,这想法有点儿厚脸皮。
裴戎偏了偏头,红着耳尖心想。
李红尘手指下移,覆上他结实紧绷的腹部,一寸一寸,细细探摸。
裴戎窘迫退让,被人拦腰截住,强硬地拖进怀里。
邃眸凝视,眼底盛有月光、水光与他。
“这里,有我的东西。”
裴戎被一股热气烧得脑袋发懵,迟钝地应了一声,然后眼睛猛然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