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来说,效果拔群。”纪询问孙福景,“魔术解开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不得好死。”孙福景恶毒诅咒。
“知道了,退下吧。”纪询颔首,表示极大的宽容和理解,罪犯穷途末路无能狂怒,大半如此,没有新意。
接着他一转头,看见微微眯眼的霍染因。
嗯……
纪询决定先走。
没走成,他被霍染因抓住了胳膊,或者说,霍染因就没放开过他的胳膊。
霍染因:“这个救援计划为什么不在内线通知?”
正要上前的袁越低咳了一声。
纪询撇嘴:“因为没过审啊。周老头不同意,说太冒险,在内线里疯狂骂我异想天开不准插手警察事物赶紧滚蛋到安全的地方去,等着已经埋伏好的狙击手大哥建功立业。不过——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对吧?”
“我们得活着把他送上法庭。”袁越说。
这是许多人,一路付出许多代价也要坚持下来的理由,他们所仅期盼的,也不过是一个公正的结果。
“这次麻烦霍队了。”袁越面露歉意,“我们都相信你,所以才在没能和你沟通的情况下,直接演上这一出。”
我们。
霍染因的眼神掠过袁越。
他感觉到了一丝刺耳。
偏偏这时候,纪询凑过来。
“霍队长,枪法神准啊。”他解开了绑在胳膊上的血袋,也解开挡在肩膀处的手机,同时还自嘴里吐出两团塞着腮帮的纸团,然后顺便也夸了自己一句:“嗯,也有我胳膊瘦的功劳。”
还有一些细节操作刚才没在孙福景面前说:他进来的时候穿着过于宽大的黑色外套,在让霍染因开枪的时候,已经将手臂缩在腋下处,喊完三声即刻回缩,于是看着贯穿他肩膀中央的枪口,实则只射破他肩膀外的血袋。
当然,为了让自己看起来胖点,套着的外套不显得太宽松不上身,他还特意在腮帮处垫了两个纸团,脸胖了,就会下意识联想到身材也是胖的。
霍染因的目光落在纪询挡在肩前的手机上,讽刺道:“你嘴里说着神准,心里恐怕不这么想。”
“信任归信任,保护归保护。”纪询说,“我这不是吸取上回活埋的教训,为避免再挨一巴掌,坚决不立危墙之下,且把开枪这种危险事交给您了吗?”
霍染因冷笑一声。
纪询不说还好,直接走了也好,但这人偏偏停下,过来,一直同他说话。
他心中腾地冒起一丛火,他压抑着,但越压抑,火越吞吐着舌,蠢蠢欲动。
纪询将霍染因危险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
一番交谈,其余人都走了,就剩他们,还磨蹭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纪询开始肆无忌惮。
“真生气了?那我回头带你去见个人,怎么样?这人和案子有关,我袁越都没告诉,就告诉你。”纪询将霍染因堵在墙上,和人喁喁细语,“之后就我们两个人一起行动,好不好?”
一股泉水突然降落,浇灭霍染因的心火。
他看见近在咫尺,嬉皮笑脸的男人,轻轻磨磨牙。
“谁?”
第六十三章 天色微蓝,花瓣印上他的眼睛。
夕阳的光就像燃烧在天空上的火,火焰的光自破碎的窗户射入,照耀出纪询与霍染因的影子,两个人的影子像两柄剑。他们凑得近,影子也近,两柄剑依偎在一起。
“不生气啦?”纪询没有正面回答霍染因,只继续调笑,“霍队,你真好哄。这么好哄,是会被人骗的。”
“纪询。”霍染因压低嗓子,面露警告,“工作重要。”
霍染因在工作的时候,总能将自己的神态表情拿捏到位,正经严肃,冷静犀利,所有专业人士应当具有的素质他都有,他甚至比他们更加专业。
但是现在,夕阳金色的焰火正穿过破碎的窗户,在室内随意涂饰。
他洁白的脸颊附着一层丹朱,一点点金色的微茫栖息在他眼睫。
一个疑问忽然闯进纪询的心。
此时此刻,霍染因脸上的绯色,到底是夕阳的颜色,还是他本身的颜色?
这个问题让眼下的一切都变得朦胧了。
夕阳是朦胧的,霍染因也是朦胧的。
对方躲在微红的、灿金的光线之后,光线伴随着风、伴随着人的呼吸起起伏伏,那种专业似冷然,和其眉眼自带的秾艳,都藏在这呼吸起伏之中,一闪而现,又一闪而没。
他变得神秘。
神秘且诱人。
美好总是短暂的,充满遐想的画似的一幕,被纪询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纪询回过神来,他接起手机:“喂——”
“兔崽子!”熟悉的咆哮从电话中传来,是周局,“我说过不准冒险!不准冒险!你都当耳边风吹过去就算?你给我滚回警局来,你扰乱公务,我要判你治安拘留15天!”
“周局,孙福景都抓住了,你还没气完?”纪询的调侃是不分人的,“本来只是个水壶,现在给你搭节车厢,你都能当火车头了。”
纪询并不害怕。
这个局长,对自己人,刀子嘴豆腐心,也就嘴上凶点而已,不是认真拿人的,否则,就不是打电话给他,而该打电话给和他在一起的霍染因了。
他对着电话敷衍两句,告诉周局下次警察局请自己,自己都不会再干这种又危险又没报酬还要被人嫌弃的事情后,挂了电话。
他才转向霍染因,霍染因直接说:“楼下还有人等着,我先走了。等事情办完去找你。”
“好的,行的,等您大驾。”
纪询还能怎么说呢?只能这么说。
霍染因先走一步,带着那份朦胧消失了。
夕阳还在天边,光也在,但似乎失去了魔力,回归了它日复一日的平庸。
纪询耸耸肩膀,也走了。
*
孙福景刚刚被抓,辛永初也还要询问,其后还有结案报告,证据封存,找检方公诉以及发布警情公告安抚群众等等事宜,一时半刻,也是忙不完的。
纪询这么一琢磨,觉得霍染因也不会很快来找自己。
多半是明天下班,或者干脆到大年三十晚上再说。
于是他也不着急,在回家的路上吃了顿饭,而后徒步半小时回家,权当饭后消食。到了家里,再摸两把游戏,最后坐到电脑前,再认认真真地写到十二点,最后关机睡觉。
照例是个不怎么安稳的夜晚。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晚上纪询醒来了三次,前两次都是睡着睡着就惊醒了,第三次则是听到了敲门声。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怀疑自己是在梦里。
梦总是这样的,先像小偷一样悄悄潜入他的睡眠,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强盗,打砸抢烧,你一开始还想向它抗争,但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还是熟悉了,疲倦了,认输了。
光线晦暗。
窗帘遮着窗户,留一道位于中央的缝隙。
外界的光线自这道缝隙里迸入,像一只巨大的窥探的利眼。
纪询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分清了现实和虚幻,他从床上爬起来,撞撞跌跌跑去洗手间,拿水狠狠抹了把脸漱漱口,再赶去开门。
门打开,外头站了个人。
至于站的是谁?纪询没有看清。
他好像有点低血糖,脑神经突突地跳,眼前则蒙了块黑纱,视线聚焦在哪里,哪里就有块黑斑挡着。
但就算眼睛看不见,他觉得自己也能猜到来人,他倚着门框,带着浓重的困倦的鼻音说:“霍队,阴间是不是很美好?”
“怎么说?”
“我看你一步跨入就再舍不得出来了,凌晨六点就来敲我的门?”
“是清晨六点。我在警局看到有人出门晨练才开车过来。”霍染因纠正,“要说阴间,你的袁队更阴间,连夜突审孙福景,拿到真正凶器后,他四点半就跳上去怡安县的车,现在估计也在敲别人家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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