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身体的温度,隔着夜风,无声无息地传递到他身上。
霍染因呼吸的声音同时响在他耳畔,但真正侧耳细听,又听不见任何声音,好像对方的呼吸全是他久居黑暗之中所产生的臆想。
于是那点轻轻的呼吸,一下就介于实与虚之间,变成了一只软乎乎毛茸茸的猫爪,撩拨着他并不坚强的神经。
有好几次,纪询都想要干脆睁开眼睛。
但是睁开眼睛看什么呢?在黑暗里悄悄转头,做贼一样,偷偷去窥身旁的人一眼?
更多稀奇古怪的念头出现在纪询的脑海中,这种时候他总是没有办法控制他的大脑,一个又一个最原始最本真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一直到许久之后,他突然发现,今天晚上那些属于过去的东西被挤到一旁了。
出现在他脑海中的,全成了霍染因。
突然,耳朵捕捉到了一线声音,霍染因在行军床上动了一下,行军床的帆布被扯动,发出“吱”地一声。
纪询几乎脱口而出:“还没睡?”
霍染因:“嗯。”
对方的声音清凌凌的,像是冬夜月光下附着在叶片上的雪,薄而轻而凉。
“你也染上了我的毛病?”纪询开玩笑,“在想什么?想案子?”
“想你。”霍染因,“想怎么在你身旁睡着。”
风送来霍染因悠长的呼吸,他的声音,在静悄悄的夜里,清晰地送到纪询耳底:
“想怎么让你在我身旁睡着。”
第七十八章 艳鬼。
纪询残余的睡意被这几句话弄得彻底烟消云散。他明知道霍染因是在说着不走心的骚话,大脑依然空白了一瞬,主要是因为一时之间,他居然没想到比霍染因说的更好更妙的话。
于是沉默复沉默,本来没想好的话,彻底错失了说出口的机会。
时间就在这种无声的寂静中流逝。
等到最后,纪询听到身旁霍染因清浅而平稳的呼吸,对方睡着了。
啊哈。
根本不用想嘛,你睡得不是很自然吗?刚才的话果然不走心。
他这样想着,在床上悄悄挪了下僵硬的身体,将眼睛无声无息睁开,看向左手侧的人。
霍染因的睡姿很规矩。
他平平躺着,外套脱了下来,权做被子盖在身上,冬日里警察局内有暖气,所以这样盖并不冷,他的两只手放在小腹上……不,并不是。
纪询再认真看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一只手放在小腹上,但另一只手虚虚后撤,放在腰腹处,那是枪支的位置。
一个连睡觉都不肯放下戒心的男人。
纪询想,从这个角度来看,霍染因想在别人身旁睡着,确实需要一定程度上的努力。
而后他再看向霍染因的脸颊。
稀薄清冷的月光流着在他的脸颊上,给他的皮肤罩上一层玉色光辉。他的耳根处有一抹红,纪询初时以为这是对方皮肤上的暖色,再定睛时才发现,那是燃烧在他们中间地板上的香薰蜡烛的光芒。
他的视线从最初的小心谨慎变得大大咧咧、肆无忌惮。
他甚至一撑床铺,从床上坐了起来,像霍染因伸出手。
然而半夜里要闹醒一个已经睡下的人,实在太坏了,纪询伸了半天手,还是遗憾地收回,重新躺下去。
他在夜里静悄悄地吸口气。
虽然知道是假的,两人充其量不过一夜情,互相发泄,共同快乐……但虚假的快乐也是快乐,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他的身体与精神,都还能回忆到那一天晚上的巅峰的感觉。
他无可奈何地重新睁眼,将那些心猿意马抛在脑后,他看向窗户,窗户外头的天的尽头,依稀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一个夜晚就这样过去了吗?
今天晚上过去大发慈悲地放过了他,可惜他也没能投入睡眠的怀抱,霍染因这只艳鬼,噙着窃笑,含着恶意,就潜伏在他身旁,对他虎视眈眈。
如果夜夜同眠。
纪询两手抬起,托在脑勺后,颇有忧思:
大概不用半个月,自己就要被吸得一干二净了吧?
等到第二天七点钟,赶在兄弟单位起来干活的时候,纪询被霍染因拍醒了。
他哈欠连天,萎靡不振,先是顶着一双越发明显的黑眼圈跟着神清气爽的霍染因往前挪,等一出警察局,他剩余的那点脊柱立刻被抽掉了,下巴一松,整个人软趴趴地搭在霍染因肩上,靠着霍染因的力量,勉强向前挪着。
霍染因:“你昨天到底睡了多久?”
“一个小时……或者半个小时?”纪询勉强应声,“不记得了,总之感觉才闭上眼睛就又睁开了。”
霍染因站住,回头。
纪询被他这样晃一下,差点栽倒。
好在一双如同钢铁般稳健的手及时扶住了他,霍染因的眼睛,像是探照灯一样将纪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须臾,他像是透视到纪询的大脑和心,肯定他没有撒谎,确实疲惫后,终于满意了般,绽出一丝仿佛看破纪询昨夜心猿意马的胜利微笑:
“我的几句话能让你失眠一晚上?我知道了,这就帮你开个房,你去补觉吧,我自己去柳城大学看看,这事虽然是你提出的,但操作起来不复杂,你不跟着也没关系。”
这真是个好主意。
及时的睡眠能够帮助纪询在猝死的边缘拉自己一把,但是霍染因脸上胜利的微笑刺激到他了,那点男人的胜负欲在这时候被毫无道理的激发出来,他立刻站直:
“哼,有本事我们一起去开房。”
霍染因一挑眉,用神气在说“你确定?”
纪询又有说骚话的灵感了:“对,开个情侣酒店,睡在一张床上盖同一条被子,这样就知道到底能不能在彼此身边睡着了。”
霍染因愣了片刻,而后暧昧的上下扫射了一遍纪询,尤其是对方的腰部,好似恍然般拿出车钥匙丢给纪询:“那好啊,你能顺利把车开到情侣酒店,我们就进去验证。”
“……”站直就很艰难的纪询感觉自己健身课报班确实迫在眉睫。
*
柳城大学是柳城唯一一所985学府,读书氛围非常浓厚,纪询和霍染因来到的时候,时间还早,但学校里已经各处都是早起读书和锻炼的学子了。
他们准备找当年的宿管阿姨问问情况,不过阿姨有事先去交接工作,剩下宿舍楼里的学生反而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围上来主动八卦。
对于当年那起强奸导致跳楼的案子,十年时间,在学校里已经流传成了一个完全不同的版本。
“你们说的是那个保研寝室吧?”
“保研寝室?”
“对啊,因为那一整个寝室的女同学都被强奸了,大家集体免考保研,就叫保研寝室了。”
“不对啊,不是只有一个女生被强奸了吗?最后还去B栋实验楼跳楼了。”
“那是女生自己心理素质不过关吧。如果只被强奸一个,那同寝室的其他人是怎么保上研的?”
“拜托,学校封口啊,不然为什么每个学校都有保研小道。像我老家的学校,任课老师在课堂上被人直接冲进来砍头了,你们猜怎么样?”
“怎么样?”
“也是保研。所有课堂上看见这一幕的学生,集体保研,大手笔。可怜我亲戚,那天逃课在宿舍睡觉没赶上,就这么错过了。这可是最不该迟到的迟到啊。”
话题在保研上散发了好一会儿,就像本该势如破竹的子弹在空中跳起了小蜜蜂。
等到周围的学生就各地的保研情况畅想得七七八八后,纪询清咳一声,将话题导向正题:
“她们当初是被谁强奸的?”
“农民工!”这次,学生们异口同声说。
“农民工?”纪询和霍染因诧异地对视一眼,不明白流言为什么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没错,就是农民工,2007年我们学校在建新的职工宿舍,职工宿舍就在3号女生寝室之后,当时就用了一条围栏围着,肯定出事!”学生们斩钉截铁,还指着职工宿舍给两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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