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纪语的案子里就怀疑过他杀人。”霍染因冷冷道,“而我早就救过他。”
“……”
“现在只是又添了一个安介。怀疑不代表真相。真相到底如何,我会自己查清楚。”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孟负山转开视线。接着他语速飞快:
“纪询没有杀人。纪询甩开我独自去找安介,我担心纪询,追上去,在马来的沙滩上,我看见纪询对安介动手的那一幕,但是纪询最终没有真正动手——在最怨恨最崩溃的那个瞬间,他还是选择放过安介。而后他在马来西亚天天买酒,烂醉如泥,再后来,安介死了,我见到他们的时候,纪询酒醉未醒,他随身的刀,被已死的安介握在手中——显而易见,有人陷害纪询。”
一下子,霍染因明白了之后的大致情况。
孟负山将烂醉的纪询从案发现场搬走,抹掉了纪询留下的一些痕迹。
可是,也许因为一些不凑巧,他在案发现场的行动被当地人看见了。他卷入了安介的死亡案件,甚至可能被马来警方拘留,由此不得不滞留马来西亚,耽误回国时间……被警局清退。
“案子破了吗?”
“黑吃黑。”孟负山,“安介来马来找蛇头偷渡换新身份,蛇头吃了安介。”
“这件事纪询不知道?”霍染因无法理解。
“后来我回国,找纪询。纪询已经从警队离开了。”
孟负山依然没有多说。
但淡淡几句,已经足够霍染因将情况补全。
孟负山窥到了幕后黑手的影子,却因为延误时间,不得不自警队离开,他再度来找纪询,当然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纪询,也想让纪询在警队里给他帮助,他们共同调查这个案子。
这个事关纪语,也事关纪询,由他人一手操纵的案子。
但是在孟负山找来的时候,纪询已经从警队离开了。
纪询是自己走的。
他没有发现那时候发生在身上的不对劲……他本来应该立刻发现的。
他只是……只是在妹妹的案子中,彻底崩溃了。
而后孟负山独自一人调查到现在。
“你一直没有将马来的事情告诉纪询,”霍染因说,“但你现在让纪询上了这艘船。”
“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我走得太远了。”孟负山淡淡说,“而纪询,虽然改变过,可又回头了,又成为了那个可以依靠的同伴……”
“纪询没有变。”
迎向孟负山看来的视线,霍染因重复一遍。
“纪询没有变,只是迷路了,需要有人把他带回来。而我能,只有我能。我们是同路人,生的路,死的路,都相同。”
霍染因低声呢喃。
孟负山无话可说。
这次,他没再反对。
“将纪询带回来,如果我没法说,这些事你告诉纪询。”
他选择相信霍染因。
纪询昏昏沉沉。
大脑在反复的刺激之中,不可避免的走向迟钝,疼痛还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但是这时候他反而期待疼痛更加剧烈一点,否则……
纪询用倒数计时来集中精神。
按照之前的规律,他们会在大概一分钟左右把他从海水里拉上去,然后会在十秒钟内把他再放下海里。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到海里的时间变长了,拉出去的时间变短了。
似乎他们已经越发的缺乏耐性……想要让大海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一分钟过十秒。
锁链再度向上。
可是这次出了意外,一个大浪打过来,纪询努力仰头——没有任何用,他没有呼吸到任何一点新鲜的空气,他再度被放下去。
存储于体内的空气在刚才的一分钟里,已经消耗殆尽。
胸膛的疼痛到了一定界限,反而开始模糊,变成一种干涸的空虚。
空虚之间,意识反而像长了一双翅膀,越飞越高,越发飘缈……
直到他在模糊中,突然看见一道影子,在海浪之中,反复地朝他靠近。
浪永远在和影子较劲,在将影子拍向远方。
它每前进一点,又被推远,再前进一点,再被推远。
他和影子之间的距离,远到仿佛永远都靠不近……但这仿佛永远靠不近的距离,在又一个一分钟里,被影子征服了。
影子将他环住,用力往他嘴里吹气。
眼前模糊的雾稍稍拂开了,他看见一张脸。
他的视线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那张脸又分明真切的出现了。
因为早就记在心里的,所以刚见轮廓,大脑就自动将所有细节,一一补全。
视野恢复了,身体的感知也跟着复苏。
对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们的心跳从两道泾渭分明的路径一路向中间位置靠拢,再到重合一体。
纪询牵扯嘴角,冲人露出一个模糊的笑脸。他感觉到对方的手已经扶向他的手腕,而他也竖起指尖,费力晃晃。
那只手停顿一下。
于是纪询知道了——霍染因已经发现,夹在他指尖的铁丝,和打开的锁头。
所以。
虽然有点惨,但也没有那么惨。
他嘴角的笑容,变得得意一点点。
手的锁链解开了,还有腹部和双脚的。
霍染因刚刚伸手去扯缠绕在纪询腹部的锁链,一道微光突然射穿黝黑的海水。
这次,纪询真的看清了霍染因的脸。
熟悉的脸,放在心里描摹的脸,给他带来了如同他想象,又远超他想象的慰藉。
但是,为什么会有光?
是风雨止息阴云消散?
不,不是。
他费力转头,看见了海的遥远位置出现了一艘船。
那是警方的船吗?
可是至少警方的先头部队,应该乘坐直升机。
那么——
捆在身上的锁链霎时收紧,纪询再度被拉扯出海面,他最后感觉到的,是霍染因仓惶向他伸来的手指,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像一道跃在晦暗深海中的彩虹,以灿烂的光彩,悦动的热力,驱散他身体里所有痛苦与疲惫。
他被重新拖上甲板,湿漉漉躺在保镖群中,一位保镖,拿着开了保险的枪指着他。
他看着柳先生,指示阿邦,向远处突然出现的那艘船,打了求救的灯语。
第二八二章 灯塔。
碰触到纪询脸颊的手指,带起了过电似的暖意,可这种安然的温暖只在霍染因手指上停留一瞬,一瞬之后,纪询被拖出海中,拖上甲板。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错手而过的愤懑差点让霍染因失去理智,企图上浮抓住纪询,或者跟纪询一起被抓上去。
但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浮上水面,不会对现有的局势有任何帮助,只会让他和纪询一起,落入敌人的手中。
他将自己埋在水里。
窒息。
伴着他成长,根深蒂固缠绕他的弱点,在这时候仿佛又变成了优点。
他能够长长的,长长的潜伏在海里。
让冰冷的海水,四面环绕着他,于昏昏惑惑的水域里,强迫自己将因为无法解救纪询的自责和懊悔,一点点吞咽下去,如同吞咽一片片刀片。
没有意义。
纠缠失败,没有意义。
冷静点。
冷静点。
你是来救纪询,不是来跟纪询一起死的,一起死不难。
最艰难的,是等待。
眼睁睁的等待。
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机会,和可能出现的厄运。
可是还得等待。
等待下一个的机会。
海面上的灯光,越来越亮了,间歇似的,亮一亮。
透过海水,霍染因似乎看见远处的船,只是剪影般的一片,但是缀着许多灯,像是被群星次第点缀,在瓢泼大雨氲出的朦胧雾气里,迸射着细密的十字星闪。
不是警方的船。
又一会,一片小的阴影出现。
那道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向这里行驶,于海面刺出一串白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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