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不是在柳先生的私人层,而是一层大堂中央。
矮老板几乎毫无顾忌地对柳先生发起了攻击:“柳先生,有件事情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你搜查一楼的船员们说,二楼三楼都已经被控制住了,但是实际上,二楼三楼根本没有人,保镖们呆在一起,我们老板,也被单独划分。”
这话可不止对柳先生说,他选择中堂是有理由的,只要声音微微一提,分散在三层搜查阿汤踪迹的船员们、保镖们,都能听见、看见他们的对峙。
他继续说:
“这个时候,阿汤为什么既没有和保镖们呆在一起,也没有和你柳先生呆在一起,而是单独出现在通风管道里碰到了幽灵?”
“是啊……!”有人说了,“为什么明明没有人看着二层三层,告诉我们看着了?”
“大家都一起行动,汤哥为什么单独行动?”
“大家,这两点疑问很好解答!”矮老板的声音很高,很洪亮,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悍然揭开这个问题的谜底,“这就要问我们柳先生,为什么要让阿汤假扮幽灵了!”
众人哗然。
“你——”阿邦的枪上膛了。
“怎么,你敢打我?”矮老板的胸膛也挺了起来,直接就顶上阿邦的枪口。他睥睨柳先生,“柳先生也不管管你的手下,你底下的狗也敢对客人叫唤了!还是柳先生你终于决定不装了?你把我们骗上船来,就是为了要我们的命的?”
柳先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滑过。
只是短短功夫,老板们站在一起,船员们站在一起,保镖们也站在一起。
人天然会选择站位。
“把枪收起来。”柳先生对阿邦说。
“……是。”阿邦垂下手。
“不错,我确实派阿汤假扮幽灵。”柳先生颔首承认,“我也刻意将你们区分开来,逐一试探,想要找出可能和幽灵合作的那个人。”
“可惜幽灵比你想的要强大,柳先生赔了夫人又折兵。”矮老板冷笑。
“岂止如此,柳先生还给幽灵做了史诗级的强化,一把装满子弹的枪!幽灵手里只拿一把刀,都可以轻松杀掉两个老板,干掉柳先生的贴身保镖,现在有了枪,这整艘船里,还有谁他不能杀?”萝卜老板一向稳重,此时也忍不住摆事实讲道理,“我们原本有三十个人,现在只剩下二十七个。你们的配枪是格洛克,弹匣里能装十来发子弹,幽灵身手又好,胆子又大,拿着一把枪,都足够和我们正面对轰了,更别说现在他还藏在大家都找不到的地方,只要有人落单,一发冷枪,又一个人落单,又一发冷枪!”
“别说落单了。”马尾老板也忍不住追加上去,“我看三五成群地走也不一定安全,敌在暗我在明啊,幽灵可是谁都杀,船员杀,外头的老板杀,这里的老板也杀!没人安全!”
“你们说得都对。”柳先生心平气和,“我棋差一着。”
“既然这个计划失败了,柳先生还有什么办法吗?”
“矮老板有什么高见?”柳先生反问。
“我暂时没有什么高见。”矮老板负气说,“但我觉得,再像柳先生你这样毫无根据地怀疑这,怀疑那,只会害我们死,叫幽灵笑。我建议,所有人此时此刻,一定要相信彼此,紧紧团结在一起,共同防御我们唯一的敌人:幽灵!”
“阿方,回来。”蒋老板突然说话,叫了自己的保镖。
保镖群中的一个人微微犹豫,接着脱离人群,来到蒋老板身旁。
“小韩,回来。”吴老板同样说话,那位保镖也没什么犹豫的,一样来到吴老板身旁。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矮老板又说,“柳先生要不要表个态?”
“你们想让我表什么态?”柳先生问。
他站在台阶上,目光再一次扫过周围,看着一张张陌生的脸上流露出熟悉的表情来。
太像了。他在心里感慨。实在太像了,和过去的那一刻,真的太像了。
科技一次次更新,人一茬茬的换,可是世界根本没有改变。
这只是一个,人人为己争权夺利,明明身为血肉野兽,又偏偏喜欢披上冠以“文明”的羊皮,假装自己随分从时的世界。
就好比这艘船,一艘光鲜虚假的船里,装着丑陋真实的人。
人这种动物啊,有趣之处在于,他们将自己的真实贯以丑陋,而将自己的虚假,贯之以美好。
永远在自欺欺人,自得其乐。
“和我们呆在一起,接下去无论做出什么决定,都要公布,都要让所有人同意。”矮老板说出决定。
全民公投。真有意思。
可惜所谓的公投,只是得到权利的借口而已。柳先生玩味想。
“行吧。”柳先生一笑,“为了大家的生命负责,就这样。”
第二五八章 冷冻工日记。
冷库日志
第8航次 1976年4月16日
蔬菜
肉
水果
……
冷库管理人员:余海
事件:曹航被酒瓶砸中脑袋,不治身亡,付格被毒死。
这张承载了两条生命的纸张,和往昔的纸张没有太多区别,依然泛黄轻薄,拿在手中飘飘不着力。但它们也不是全无区别,至少这张纸上,细细闻一下,似乎还残留淡淡的檀香味。
1976年4月13日
冷库门口有血,真是可怕!
自从船长的尸体被放进我的冷库之后,这个属于我的地盘,就像走了霉运似的,哪哪都令人不舒服,早知道我当时就不主动提议让船长的尸体进来了……可是我不主动提议,船长的尸体就不会放进来吗?唉!
我想船长在天有灵,也不会与我为难,我可是为他提供了身后住所的人。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知道谁害了船长,船长自己,总该明白谁将自己害了。
我握着妻子给我的佛珠,情不自禁旋转起来,在心中祈祷妈祖娘娘保佑。
我本来不是这种虔诚的人,妻子将转过香火的佛珠放入我行李箱的时候,我还不乐意,但是谁能想到,这趟的旅行居然如此——恐怖。
是的,恐怖。
船长死了。大副和驾助又刚刚失踪,而现在,他们的话题已经落到了付格和林小刀身上。平日里,打架斗殴当然是大事情,但在两个失踪的人面前,难免相形见绌。
不过冯四龙也有自己的理由:
我们整艘船都搜过了,金松和钱振义实在找不到,也没有办法。但林小刀那事儿,我们还能管管。现在林小刀被管理层的人关在房间里,付格却在林小刀门外晃着,时不时要嘲笑撩拨林小刀两句,再不处理这两人的事儿,恐怕还得出问题。
当然,当然……虽说这两件事,一件大,一件小,不过大的事情没办法,也就只能做做小的事情了,我佛慈悲,能够体谅。
我拨弄佛珠,旗帜鲜明的赞同龙哥的话,刘翻译看着我似笑非笑。
他明明是想到了什么,却只是笑。我想起,刚看到血迹时,他强调大副和驾助失踪的语气就像个钩子,欲言又止的勾着你听他说话,可偏偏没有后续。
是了,这回发现两人失踪后,提议全船搜查的也是他,他一开始是非常积极的,就像发现船长死时那样。可是在全船搜查之后……不,是在进了大副的房间再出来之后,他就有点哑然了,好似突然没了干劲,变得敷衍了事。
他在想什么?他看见了什么,导致他对这件事的态度发生了180°的大转变?
唉,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知道?
但有道是——事无不可对人言——不可对人言的事,必然是佛祖眼下过不去的事。
啊……说到这里,其实我心里也琢磨过,我想不少人琢磨过:是不是大副和驾助之中,有人抽到签来丢尸体?可这又说不通,丢尸体就丢尸体,怎么两个好好的大活人,也跟着尸体一起丢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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