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个小时后能到家,你呢……?”
*
纪询和霍染因在琴市住院的第三天,病房里来了除琴市公安和宁市公安以外的全新客人。
纪询的编辑,埃因来了。
他捧着一束大得能遮掉整个上半身的花,拿着一篮沉得几乎扯掉手臂的水果,一进门就哭丧着张死了家人的脸,几乎扑倒纪询床边忏悔:
“纪老师,一切都是我的错!——”
“你怎么错了?”纪询稀里糊涂。
“都是我连了公众网络,导致手机被黑,让他们发现了我和你的聊天记录……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如果我再小心一点,说不定你和你的女朋友就没有这种无妄之灾了……天哪,他们还烧你的手!”
埃因看见了缠绕在纪询左手上厚厚的纱布,他已经不止哭丧着脸,连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你的手可是还要写小说的!很宝贵的!这究竟哪里来的丧心病狂的人,对个作者要打要杀,他们到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多么好看,你的读者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他们给淹死!”
“……我的读者就不用和这么凶残的杀手对上了。另外我的手没大事,就是包得夸张点,还是能写字的。”纪询安慰。
他听了一圈,弄明白了。应当是时候琴市警方赶到现场后,抓捕杀手,又做了一系列的调查,调查到了埃因头上,才把本来应该已经离开琴市的埃因再招回来。
对于埃因的自责和忏悔,他不敢苟同。
这件事的根源,根本不在于埃因不小心的一点泄露。那些人是必然会来找霍染因的。无非是以什么要的形式,早点晚点过来而已,实在不必迁怒到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编辑身上。
要说手机被黑,埃因的手机固然被黑了,他的手机过去不也被黑过吗?
这回的杀手好歹弄了个假网络,当初可是只用一只小黄鸡,就把他的手机给攻克了……
他伸手拍拍埃因的肩膀,因为埃因趴得太下面了,这手差点就拍到埃因的脑袋上。
而且不论怎么说,这回的杀手至少做了件人事——没顺手把埃因给绑了。
如果真把这傻编辑给绑了当人质威胁他们,纪询总觉得自己和霍染因就真的要在劫难逃了。
“行了,别在意。该来的躲不掉,往好处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可是……”埃因依然耿耿于怀,他原本就愧疚,在看见纪询的惨样之后,愧疚更达到了有生以来的巅峰,“纪老师,我还是有责任的,无论如何,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他这么一说,眼里立刻有了事情。
见纪询明明受着伤,手还缠着纱布,居然还不闲着好好休养,还一颗一颗拔着葡萄,喂给隔壁病床的男人。
说来隔壁病床的男人也惨,虽然对方好好地穿着病号服,但埃因依然能够从领口的位置看见缠绕在他身上的厚厚纱布,看那一眼望不尽的纱布,保不定整个背部都缠上了?
又是责任又是怜悯,埃因连忙换个方向,来到两张病床中间的位置。
这两张病床靠得比别的房间的床更近,中间狭窄到只塞进了个床头柜,刚刚能容纳一个人通过,这个夹在两张床中央的床头柜上,正放着许多洗好的水果,其中有一串葡萄,还滴着水,被揪掉了小半串果子,只剩下绿绿的枝桠无辜的支棱着。
而纪询还在拔剩下的果实。
埃因伸手要去接,但纪询一缩手,躲过了。
“我看你不是留下来照顾我,是留下来当电灯泡的吧。”
“哈?”
“上回没机会,现在郑重介绍并纠正一下。”纪询嘴角一勾,指指旁边和自己同在一张床上,正斜靠着床头的人,并把手中葡萄递过去,“我没有女朋友,只有男朋友。我男朋友,霍染因。”
“……吓?!”
编辑震惊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霍染因面无表情地把刚刚拿到的葡萄反手塞回笑眯眯的纪询的嘴里。
就你话多!
第一六零章 手里的绿叶是被吻过的心事。
孟负山在走廊中穿行。
医院的走廊总是这样,森冷凄然,白的墙,绿的漆,都反着渗人的光,让人打心眼里反感。
孟负山在指定的房间号前停下,抬手,敲门。
门打开,一个高个子的保镖出现在孟负山眼前,这是陈家树须臾不离身的“枪”和“盔”,孟负山从未见他们分开过。
至少在他见陈家树的时候,保镖始终都在。
保镖沉默寡言,带着孟负山进去。
孟负山是个同样沉默寡言的人,一声不响跟着走,中途还和一个穿白大褂的人插肩而过,他漠然地望了对方一眼。
陈家树的主治医生。
估计是来复诊的吧。
等到转过房间里的最后一点遮挡,孟负山看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陈家树。
这是医院的豪华病房,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实在难以想象医院也有近似于疗养院那样的豪华居所——大约,钱真是万能的吧。
屋里开着很大的暖气,孟负山只穿一件薄衣服都觉得热,但靠在病床上的陈家树除了盖着被子外,居然披着一件带绒的衣服。他正在打电话,神色不虞,自接近陈家树以来,陈家树一直修身养性,轻言缓语,喜欢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孟负山第一次看见陈家树露出这种隐怒之色:
“我辗转找人,拖了许久,付出了诸多麻烦和比市价翻上三两倍的钱,不是为了让你们在出事的时候对我说无能为力的!”
“退款?你觉得我要是钱吗?我要的是命……”
怒意消褪了,出现在陈家树脸上的是一层歹毒的阴郁之色。
“要么,拿了我的钱的人的命;要么,给我能救我的人的命。”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一会儿话。
笼罩在陈家树脸上的阴郁没有褪去,相反,越结越厚。最后,陈家树问:
“这也是柳先生的意思?”
孟负山的双眼蓦地迸射出噬人的精光,又在下一瞬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低垂着眼,眼睛盯着白床单的一角,盯得久了,白色的床单也在眼睛漫出斑斓的色彩。和这操蛋的世界一个样子,亲眼所见,未必为真。
他提醒着自己,又在同一时间牢牢记着陈家树泄露出来的每个关键点。
“柳先生”
“提供肾源”
他一直在寻找的组织……他接近陈家树的根本目的……
两秒钟,只听“砰”的一声,手机被重重掼到了地上,陈家树在床上不动,只是拿手按着腰侧的两道伤疤,将腰侧按得通红一片。
孟负山做了一个动作。
他弯下腰,拣起地上的手机,递回给陈家树。
陈家树没有接手机,他看着孟负山,脸上的阴郁几乎凝成实质:“小孟啊……”
“大哥,我在。”
陈家树打量了孟负山许久,终于绽出一丝笑容,笑容驱散了他的阴沉,他脸色变得晴朗,口吻也重新温和起来。
“不错,不错,虽然来我身边不久,但确实,每次要见你,你都在,每次要麻烦你,你也不说二话。”
“大哥的吩咐,不麻烦。”惜字如金的孟负山已经算说得多了。
“还是你贴心。”陈家树说,“你刚才听了电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大哥不瞒你。这里……”他指指腰侧,“虽然换肾的时候各项检查都做得完备,但现在,还是出现了排异反应。”
排异反应是换肾后恢复的一大难关。
分为急性和慢性,无论是哪种,对于接受手术的人而言,都是极大的烦恼——排异的次数多了,厉害了,换了的肾,基本就没有用了。
“那边在宁市的据点,这两个月被警察扫掉了,经营多年的整条线毁于一旦,损失惨重,也不愿顶着高压,冒着风险再度出手。这件事情,我会找他们好好算账,不过现在不急,现在急的是肾……他们不动,我来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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