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进入公大之后,孟负山似乎也没有完全摆脱来自他弟弟的心理阴影。
对方大一时候,寝室里有一对上下铺,日常处的比较好,免不了举止亲密一些,比如勾肩搭背抱一抱,一起洗澡同床睡……就纪询的眼光看,是真的没有什么,但孟负山依然忍不住,在大一年末,和纪询提出了换寝室的请求。
那个请求,还是孟负山在某一次实战对练之后提出的。
他还清楚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一天孟负山下手有点重,他半个肩膀都抽筋似的疼,他一边龇牙咧嘴,一边从背包里掏出水瓶和毛巾擦脸。
那条毛巾是一条咖啡色的小熊毛巾。
大学期间,他身上的很多东西都是纪语给准备的。他家里一向奉行男女平等,他有多少零花钱,妹妹就有多少零花钱。他的零花钱一般当月拿,当月光;倒是纪语,每个月月底,都能攒些结余,少的时候一二百,多的时候二三百。
明明女生比男生要花钱的地方多得多,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攒起来的。
总之,因为手头宽裕,纪语就时常会给他送点小礼物,从书包挂件到水杯到毛巾再到运动用的护腕,不知不觉,他日常用的东西,都被纪语给包圆了。
那时候纪语也才14岁,审美总是可可爱爱的,他每每带着这些精灵可爱的小东西出现,总会在寝室里、在班上狠狠吸一波旁人的眼球。
他也习惯了有事没事,就和大家炫耀下自家可爱的妹妹。他记得班上绝大多数人都追着他问过妹妹,唯独孟负山,每次听到了也当没听见,总以一副不屑一顾的冷面姿态直接走过去。
但是那次,孟负山拿着衣袖擦脸,看着他的小熊毛巾好一会后,向他提出了换寝室的请求,等他答应后,孟负山又画蛇添足似问一句:
“妹妹真的很可爱吗?”
*
把孟负山大学时候的故事简单说完后,纪询对着电话那头的霍染因笑了声:“那家伙,其实挺逗的,我知道他跑到我寝室是因为恐同后,很认真的问过他,‘如果我是GAY怎么办’?结果你猜他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霍染因好奇问。
“他睨了我一眼,特酷地丢下三个字,‘不可能’。”纪询说。
“够打脸。”霍染因评价。
“他的眼睛间歇性失明。”纪询嘲笑,“看上纪语,倒是他失明的人生中难得目光明亮的一回。可惜纪语一直没想歪,总把他当成另一个哥哥……”
这种遗憾于不经意中泄露了一点,又被纪询抹去了。
“孟负山没什么好说的。”纪询说。
每个人一生中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些人虽然和你处处相合,情同手足,却躲不过命运的种种伎俩,只能眼看着无可跨越鸿沟划在彼此中间,令双方都只能背向而行,渐行渐远。
“我和你说说我在琴市认识的另外一个人吧。”纪询接着说。
这一瞬间,霍染因预感到什么,他屏息凝神,良久,才听见自己有些失真的声音。
“谁?”
“周召南。”纪询,“我在琴大附中认识的一个小朋友。”
第一二二章 少儿不宜。
2007年,琴市
虽然身在破旧的小旅馆里,脑袋一埋入枕头被子,闻起来全是发霉的潮湿味道,也不影响他一觉睡到了天光初明。他推开门,拿着银行卡,去自助取款机里取出300块钱,再翻出琴市地图,叼了个刚出锅热腾腾的包子,一路往许诗谨的家庭住址走去。
昨天在校医室里,他不止看到了于小雨的地址,还将全班的地址都用图像记忆存储起来,在那张琴市地图上尽可能的标注了,许诗谨这种重点人物他当然不会错过。
许诗谨家在中荷路,纪询起来得早,溜溜达达跑到这里,也不过刚到七点,还有闲暇将周围多观望观望,就见这片区域建筑新,楼房高,来来往往的,中青年居多,应该是政府近年来建设的新小区。
看到这里,纪询对许诗谨的家庭环境包括父母,都有了一点猜测。
多半是家庭里有些积蓄,工作也不错的中年白领阶层。这似乎也符合许诗谨在学校里的一些做法,虽然平凡,但真正有人欺负到头上的时候,也会用各种方法反击,并不显得怯弱。
纪询走进了许诗谨父母所在的小区,他记得许诗谨父母住在C栋,不等他费事寻找,聚集在一起、围成一个大圈、还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人群先告诉了他C栋所在。
他挤入人群中,先抬头看一眼大楼——C栋,再往人群围着的圆圈中看去,只见一对面容苍老的夫妻坐在大楼门厅前,手里拉着一条白色横幅,白惨惨的底上,血淋淋几个大字:
“血债血偿,还我女儿命来!”
“怎么回事?”纪询连忙问身旁的阿姨,现场情况不明了,问问正在现场的大叔大婶准没错。
他没问错人,阿姨立刻和他说了:“前面两个最近来闹了几次了,来找15楼的,说15楼的女儿在学校害死了他们女儿。”
学校的通讯录上,许诗谨的家正住15楼。
毫无疑问,面前的这一对面容苍老的夫妻,就是甄欢的父母。
“警察不是说是意外落水事故吗?”纪询疑道,“他们是来讹诈的?”
“这可说不准。”阿姨的脸色瞬间神秘了起来,以一种仿佛说出了个天大秘密的表情,压低了声音说,“我可看见上回15楼的夫妻悄悄给他们塞钱了……”
旁边的大叔也加入对话。他证明阿姨的说法:“我也看见了。要是没做亏心事,塞什么钱?钱多了烧手?”
“就是。”阿姨补充,“他们的女儿17岁,还算是少年吧。现在不是有个规定,说警方要替少年犯保密吗?也许案子早破了,只是没告诉我们。这两天都不见15楼的女儿出来,对我们说是离家出走,保不定就是被警方抓了!”
“15楼的怎么还不下来?”大叔又说。
“这对夫妻能闹腾,哭啊闹啊撕啊打啊,15楼两口子被折腾得够呛,可能不敢下来了吧……”
后面还有很多关于15楼的八卦,纪询听他们越说越离谱,就没什么耐心往下听了。他暂时把自己的耳朵当成摆设,着重观察前边的两个人。
15楼许诗谨的父母没有下来,这两位纵有千般武功,一时半会也施展不出来,只能僵着脸坐在原地,像是两尊哭丧着脸的石像。
纪询看着看着,目光突地一凝。
甄欢母亲的身旁有个塑料袋,他在里头看到了一些淡黄色的长纸盒,仔细去看,发现是印有金雅宾馆四个字的装一次性洗漱用品的酒店纸盒。
这对夫妻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些?他们昨天晚上难道和自己一样住的酒店?但好好的家里不住,为什么要住酒店?
纪询的视线挪到两人的衣物上,秋天时节,甄欢母亲大衣的手肘底下,有一块不小的黑灰。那是……?
他想了片刻,又绕到包围圈的另外一头,去看甄欢的父亲,也在父亲的身上看见了同样的痕迹,父亲身上的痕迹比母亲身上多得多,看上去像是男性没有女性细心,所以蹭到了更多的黑灰。
甄欢父亲的背后也有一大块的灰色,那上面水迹干的不是很彻底,也能看出黑灰的残留,只是被洗过了,不是很明显。
他们已经意识到衣服脏了,还搓洗了,却依然穿着没有换掉……是出于某些理由,没能拿到换洗的衣服吗?那种黑灰也不是地上的尘土或者油漆、墨水,更像是……煤气灶台上顽固的那种煤灰?
纪询想到了一个可能,但这个猜测也有问题:煤气灶上的灰怎么会蹭到夫妻两身上,还蹭出这么一大片?总不可能07年了,他们还用着土灶台,土灶台还恰好堵了,让男的整个钻进去通灶台吧?
纪询脑筋转了几转,转对大叔:“叔,有烟吗?给我一根?”
大叔瞅他一眼:“去去,小孩子抽什么烟?”
纪询低笑:“不抽,叔你给我一根烟,我给你看一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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