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坐在角落,冷冷想着。
他也加入了狂欢,如野兽一般低喘,如野兽一般欢呼,如野兽一般喝很多很多的酒,庆祝即将到来的“自由”与“快乐”。
而后醉醺醺的客人,被陪伴他们的女人和侍应送回房间。
客人们已经走不动路了,但他们还是牢牢地记得游戏的参与时间:今夜两点。
愿意参与的人,可以在今夜两点,带着女伴进入甲板下的自由世界。
纪询感觉自己醉得有点超出预计。
明明算着酒量的,怎么会晕到这个程度?
他脚踩棉花一样回到房间,刚刚躺上床铺,天地已经旋转起来。他仿佛被裹挟入了正常状态写不可能感觉到的时间洪流。
过去的种种,妹妹,孟负山,各种认识的人和事,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旋转着,和他一起被如浪潮般奔涌的时间推来推去。
他感觉到身旁来了人,有人将洗好的热毛巾敷上他的脸。耳旁似乎还有嗡嗡乱响的杂音。
是铃铃吗?
他奋力睁眼看去,看见霍染因的脸。
对方白皙的脸在黯淡地房间里,仿佛放着萤火似的微光,而那双与夜几乎融为一体的暗沉的眼底,涌动的,除了愤怒之外,还有担心。
霍染因!
纪询软绵的身体突然鼓起了力量,他奋力朝前一够,但呆在那里的霍染因,像镜花水月一样消失了,他的身体在短暂的失重后栽到铺着厚厚地毯的地上。
“先生?”风铃一样声音响起来。
“……”纪询抬起头,看见宽大的草莓刺绣裙摆来到眼前。
是铃铃。
这里只有铃铃。
“现在什么时间?”他恍惚问。
“房间里的钟刚刚报过时。”铃铃说,“快要晚上两点了。先生,要参加游戏吗?”
纪询疲惫地闭上眼。
眷恋着温柔的软弱幻觉被他从脑海中一点点擦去,他尽力着,尽全力让自己摆脱酒精,恢复清醒。
他听见自己回答铃铃的声音:“当然。”
我参加。
第二四九章 厨师长日记。
房间又在黑暗中浮现了。
涌动的漆黑之中,只有桌面上的一小盏台灯,放射落日一般的橘色光芒。
黑影再度沉沉压到桌沿,又打开带锁的抽屉,从中抽出记录本子,翻到新的一页。
黑影将夹在这页的纸张拿出,抖开,泛黄纸张的正面,写着:“厨房日志”
厨房日志:
第8航次 1976年4月X日
主食
蔬菜
肉
……
餐具消毒及记录
卫生打扫人员:林小刀
事件:去船长室送饭人员发现船长死亡
翻到这页日志的背面,也依然粘有手写日记。
1976年3月31日
事情闹得有点尴尬。船长发现了霍小姐,非要将霍小姐带去船长室照顾。当然,不是一个房间的那种照顾,船长室是个套房,有一间客厅和一间卧室,船长准备将自己的卧室让出来给霍小姐,他则睡在外头的客厅。
这我倒觉得可以接受,毕竟是单独的卧室,能锁门,还连通看海的甲板,条件怎么也比炎热的轮机舱里的箱子来得好。
只是卢坤脸色始终阴沉着,水手们的意见也非常大。
唉!这也是船长的不对。带走霍小姐就带走霍小姐,为什么要把水手们赶工做出来的裙子撕碎扯烂,踩在脚下?还说水手们人多手杂,难保有些心术不正的,会偷窃霍小姐的行李。
等霍小姐说了自己没有丢东西,又反口说有人会觊觎霍小姐的美貌。他作为霍小姐的船主人,有责任保护霍小姐的安全。
他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这船是霍老板的,可不是他的!不过船上确实他最大,他要这么做,也无可奈何。
总之,托船长在众目睽睽之下趾高气扬大骂一通的福,现在全船上下所有人,包括天空上偶然飞过的海鸟,都知道漂亮的霍小姐就在船上了!
1976年4月4日
都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可见地位高的人,也不能时时刻刻,肆无忌惮。这是霍小姐被船长带走的第五天。这五天里,众人的不满不止没有消减,反而越演越烈。
原因是船长室。船长室虽是个套间,但只有一个洗手间,洗手间在客厅的位置。也就是说,但凡霍小姐需要使用洗手间,就得从卧室里出来,进入位于客厅的洗手间。
船上的墙是很薄的……
总之,对于霍小姐的一举一动,乃至任何隐私都得曝光在船长眼皮子底下这件事,大家都无法忍受,从水手到卢坤,都极力拜托金松帮忙探望霍小姐。
金松是船上的大副,地位仅次于船长,所住的房间,也和船长室毗邻,最妙的是,站在金松的甲板上,能够听见隔壁的声音,也能够和隔壁对话。
金松本来不想掺合这件事,但拜托的人太多了,加上他自己也有点好奇,最后还是应承了大家的要求,和霍小姐联络了一回。
这回联络,卢坤脸上的阴沉和传染病一样传递到金松脸上。
和他照面一打,我的心就惴惴的,觉得今天一定要发生点什么事。
事情果然发生了。
卢坤突然叫我去轮机舱,我既想去,又对去后会碰着的事情担忧,磨磨蹭蹭半天,到了一看,卢坤,水手们,金松和他的好搭档好朋友钱振义,连我厨房里的林小刀都在,他们都在等我。
我一到,金松就开诚布公:“老方对霍小姐有不轨的想法。不能让霍小姐再呆在老方的房间里了。我们打算和老方摊牌,把霍小姐接出来,另安置在一个安全的地方。”
“我们”,哪个“我们”?我很想问这一句,但看形式,我已经明白,所谓的“我们”,就是现场中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
我心慌得不能自己,半天说了声:“老方……船长都四五十了,会不会是误会?”
“我在甲板上亲耳听见的。”金松神色不虞,“说了卧室用于安置霍小姐,老方却进了卧室,对霍小姐步步紧逼,污言秽语,真想不到,他居然色欲熏心到这个程度,霍老板平时待我们怎么样就不说了,光说霍小姐的年纪,比他女儿都小!”
“贼喊捉贼!”水手里有人气愤喊出来,“对霍小姐心存不轨的,根本不是我们,而是他!”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一句句话都是对船长的批判抨击和对霍小姐的怜惜担忧。
我一时担忧害怕,一时又想起霍小姐的柔弱无助,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把事情答应下来了。
今天迟了,他们把向船长坦白的时间定在第二天。
1976年4月5日
一觉醒来,我又反悔了。
我想他们是能够将霍小姐接出来的,霍小姐出来以后,等这趟航程结束,她就能安安全全回到家里,可船长还是船长,现在和众人一起去对船长威逼,回头船长指定记得我。霍小姐走了,可我还要在这艘船上干活。
事情很快来到众人集体前往船长室的时间,林小刀来喊我,我借口猪蹄在锅上炖着,要看火,让他先去,我清楚地看见林小刀的嘴角向下撇了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走了。我不由松了一口气,可又觉得怅然若失……
时间很快,大概二十分钟的时间吧,压根还不够猪蹄入味呢,外头已经传来热热闹闹的响动,我站在厨房向外看,看见一群人笑笑闹闹,所有人都那么高兴,他们集体放声高歌,声音在海面上瞭远传开。
霍小姐站在最中间。
被众人挡着,我看不见她的容貌,只看见她黑色的长头发。
那头发真漂亮,丝缎一般,又黑又亮。
后来林小刀回来了,我向他打听情况,他嘿嘿笑着,显然还没从之前的兴奋中缓过劲来,原来去找船长的,不止之前我看到的那些人,就连甲板长他们,也跟上了,几乎船上三分之二的人都聚集在船长的房间前,要求船长放了霍小姐。
船长不止被迫放了霍小姐,金松还做主,将船长暂时关在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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