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询倾身,两人的身高乍看并不分明,真凑近了,他还是比霍染因高处一线。他扣着霍染因的手,同人咬耳朵:
“霍队是想从生活到工作对我进行全方位的渗透和控制吗?感觉,好——危——险——啊——”
的士“滴”了一声。
路旁的这两人实在太拖沓,的士司机都等不下去了。
一男一女磨磨唧唧还情有可原,两个大男人,还想拖什么时间?
霍染因自纪询掌心把手抽出来,不再多说,他将纪询按进车子里,要起身时注意到对方一侧的衣领是翘着的,于是伸手将其抚平。
“有个好觉。”
他说,关上车门,目送车子远去。
但车子只远去了一条路,拐过个弯,又风驰电掣开到马路对面。
纪询从车上跳下来。
他跑过马路,抓住还站在原地的霍染因的肩膀,他语速飞快,在这一瞬间里似乎被点燃了生命的热情,说出的每个字,都如道跳跃的火焰:
“你说的没错,我说的也没错。把它们结合一下,就是——”
“钱树茂为孙福景做牛做马多年,手里确实有孙福景的罪证,但他迟迟不敢拿出来,是因为他始终忌惮孙福景的力量,他之所以选择现在动手,是因为他被逼无奈,他知道孙福景要将他推出去顶罪,所以他才出此杀人下策,意图自救——而这一‘力量’,恐怕不止我们以为的福兴教育。”
“我有预感,”纪询,“孙福景这条线再挖挖,还有不少惊喜。你们在布控和抓捕上要额外注意。”
霍染因的视线在纪询脸上停留许久。
这时候的纪询总有不一样的光,为他所寻找许久的光。
他的思绪像被蜂蜜沾上了,在黏稠又甜蜜的感觉里挣扎好一会,才挣扎出清醒来:“说得通,但目前没有足够……”
“证据证据证据。”纪询不耐烦嘲笑,“证据是你们警察的事,我说点预感犯法吗?这可是看你们马上就要去抓人了,提前提醒,以免——”
“以免犯和你一样的错误,被罪犯挖坑活埋?”霍染因同样嘲笑。
“……”纪询惊叹,“你的心眼真够小啊。”
“放心吧。”霍染因漫不经心,“布控抓捕工作不是我一个人负责,也不是我一个人去,这些作战计划都会经过反复推敲……”
他再看一眼纪询。
“不过我会将你的意见整理记录,继续调查,深挖孙福景。现在,可以回去好好睡觉了吗?”
纪询只回三个字。
“你好烦。”
*
夜深了,家人都睡了。
没有开灯的客厅里,孙福景捻着三根点燃的香,香头一团暗红的火,在黑暗里如人的呼吸般明灭。
他持香,对妈祖神像拜了三拜,将香插入香炉。
而后他打开神像,从神像中取出样东西。
云层散开了,月在天空中露出猫眼般的森森凶光,那凶光闯入窗户,照亮他苍老的手,和他手上森寒冰冷的铁块。
一把枪。
他握着这把枪,发出一声呼噜似的叹息,像食肉猛兽打个响鼻。
第五十九章 何不来猜猜我?
天又亮了。
一大早,孙福景就从家里出来,这时太阳还没完全钻出云层,冷空气正在天地间浮动,小区里早起的人们俱都缩肩驼背,步履匆匆,好像这样就能将寒意甩在身后。
孙福景和其余人不太一样。
他带着老年人的悠闲,步履慢悠悠的,这里走走,那里停停,看看树,看看水,就在盯梢他的人以为他是下来散步的时候,孙福景忽然上了辆的士,走了。
的士司机:“去哪里?”
孙福景望着后视镜里,几乎和自己这辆车同时起步的一辆灰色轿车,眯起眼睛:“嗯……我想想,去高铁站吧。”
的士司机多问一句:“几点的车,赶吗?”
孙福景笑一笑:“不一定,看情况。”
半个小时后,高铁站到了,孙福景走下车子,进入里头逛了一圈。
都不用买票,他就看见高铁的警察隐隐约约向他围拢过来。
他当机立断,返身离开高铁站,继续招辆出租车,上去,说:“载我去律师事务所。”
司机问:“哪一家事务所?”
“随便。”孙福景,“中齐吧,中齐律师事务所。”
*
关于孙福景的种种消息,很快自一线盯梢人员传入警局,随同附上的还有盯梢人员的判断:“……我怀疑孙福景极端狡猾,他去高铁站就是为了试探警方是否在盯梢他,会不会阻止他离开宁市,现在他已经知道警方把他列为重要嫌疑人了,刚刚进了中齐律师事务所。”
“中齐。”霍染因,“练达章的律所?”
谭鸣九就在旁边,听见了霍染因说的话,立刻接上:“没错,练达章就在这家律所工作,他升任高级合伙人的那天就是他中毒的日子!”
“孙福景去律所干什么?”霍染因又说。
“那还用说,孙福景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已经嗅到事情不妙的气息了,肯定拿着一大笔钱,要去请最优秀的律师来给自己辩护。”谭鸣九不屑道。
谭鸣九说得有道理。
但谁都能想到的选择,是孙福景的选择吗?
纪询昨晚上最后提醒的话在霍染因脑海里一闪而逝,但是很快,霍染因收敛精神,来到询问室外——这里已经坐了个女人。
冯嘉美,钱树茂的妻子。
之前文漾漾已经对其进行过简单的询问了。
霍染因问:“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样。”文漾漾愁道,“有顾虑,知道钱树茂的钱是脏钱,所以不愿意开口,怕说得多了,警察捏了证据,钱树茂的钱被收缴。”
“孩子的爹死得不明不白也无所谓?”谭鸣九感慨,“光惦记着钱了?”
“换句话说,人没了,总得有点钱吧。”文漾漾在旁补充。
霍染因没理旁边两人,直接推门进去。
冯嘉美独自在询问室里,正组立不安,一见有人进来,快速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刚才要问的也问了吧?没事就放我回家吧,我孩子一个人在家,没人照料,我得回去带孩子!”
“我看了冯女士的消费清单。”霍染因开门见山,“你似乎一般喜欢在晚上饭后带孩子出门散步,同时去商场扫货购物。从这点来看,冯女士,你的运气很好。”
冯嘉美防备地看着他。
“钱树茂死在晚饭时间,如果当天晚上,他再迟一点出门,而冯女士你为图方便,带着孩子坐上了他的车子……”
霍染因在冯嘉美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中,点到即止。
“钱树茂涉及很多复杂的事情,他不和你结婚,不给孩子上户口,多少有保护你们的用意。但看结果就知道,他错了,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除了警方,你觉得现在还有什么能保护你们?警方已经锁定了藏在背后的人,但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抓捕他。我们很希望得到你的配合,也只有抓住了这个人,你和孩子,才真正安全。也才有人对钱树茂的死亡付出代价。”
足足一分钟的沉默。
冯嘉美抵抗的意志就像火中的蜡烛,火光在摇曳,她的意志也在动摇:“我不知道你们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钱树茂最近的异样行径。”霍染因,“任何异样行径都可以。”
火将蜡烛融化了。
冯嘉美也开口:“最近确实有个很异样的事情,有天晚上,老钱回家……也是在这件事后,老钱才买了硝酸银和奶糖……”
伴着女人的叙述,一副藏起来的画面终于展现:
那个黑黢黢的夜里。
房子的门突然被撞开,钱树茂提着东西进入家门,他一撇手,那东西被重重扔在地面,他没有注意到她,他盯着地上的东西,面目扭曲到狰狞,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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