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染因将杯子里的咖啡全倒进水池里,他的目光却不看向水池,而是轻轻的,掠过半个房间,落在依然被放置桌面的手机上。
*
“你不该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纪询已经从浴室里出来了,他带着一身热扑扑的气息,躺在被窝里,“睡前洗澡不利于睡眠。”
刚才的举止太急切,引发纪询的怀疑了吗?
霍染因神态自若,反问:“你睡得着?”
“嗯……”
“热水有助于放松。”
“确实。”
“躺床上,好好休息会儿吧。”
“你难得有机会过来,光看我睡觉,是不是太浪费了?”
“我难得有机会过来,监督你的身体健康寿命长短,想想倒也没白跑一趟。”
纪询举手投降,乖乖闭上双眼,不忘叮嘱一句:“帮我把手机放床头上吧。什么时候还替我把手机充上电了?”
“……”
安装了窃听设备的手机掉电很快。
如果纪询记得之前的电量,再打开手机看见新电量时候,恐怕立刻就要穿帮。
不得已之下,霍染因帮纪询把手机插上电。
这个问题让霍染因微微不自在,但他早有预期,因此回答得很平常:“顺手,我的手机也在充电。”
“唔……”
纪询的目光看过来。先到他手机上,又到他面孔上。
这束目光,此时带刺,又长毛,勾扫得霍染因身体不觉紧绷起来:“怎么?有意见?”
“能有什么意见?真贴心。”纪询笑道,“谢了。”
“……”霍染因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屏幕。
也许生刺长毛的,不是纪询的目光,是他的内心。他站起身,将纪询的手机从远处的桌上挪到了床头柜,也没忘记继续把充电线插上。
插拔插头时,手机屏幕都会亮起一瞬,为了不让躺在床上的纪询看见,他故意将手机反面朝上。
这时间里,他注意力全集中在手机上,直到突然感觉耳旁发梢一动,才倏然意识到糟糕,闪电伸手,扣住纪询的手腕。
他仓促转头,看向纪询。
纪询脸上没有笑意。
那张失去了笑意的熟悉的脸,变作尖刀,尖刀刺向他的胸膛。
藏在耳朵里的耳机,被发现了?
气氛一时僵住。
直到纪询晃晃手腕,调侃道:“干嘛,警督还没从工作状态切换过来,把我当成偷袭你的小贼了?”
“……你突然在我视线盲点伸手,当然会刺激我的本能反应。”霍染因松开手,“没抓疼你吧?”
“如果我是女的,这关心倒有理有据。”纪询扑哧笑了,“我们都是男的,武力值没差那么多。才几天没见,你怎么这么紧绷?”
“才几天没见,你却更吊儿郎当了。”霍染因说。
情侣之间,这种事情,争不出结果。
果然,纪询没再多说,只是说:“刚刚想给你挽头发,难得见你把头发放下来。”
“我喜欢把头发放下来了。”霍染因说,“只是公务太多。”
“怀念起和你一起在酒吧的时光了。”纪询长长叹气。
“睡吧。”霍染因再说。
“睡醒了去酒吧吗?”纪询期待问。
“如果晚上我们都没事的话。”霍染因模拟两可。
纪询终于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霍染因也将手机轻轻扣在桌面。
他开始思考,自己到底能在纪询身边呆多久。
今天可以,明天最多呆半天,否则纪询一定会怀疑。
虽说离开纪询也不耽误他监听纪询的通讯,但哪怕他和孟负山联系,技术从监听到找出信号所在地,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通电话发生的时候,他最好能在纪询旁边,拖一段时间……
有些难度,但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如果他们没有在他在的时候联络,就想个办法,争取让纪询和他一起回宁市。
手机突然响了。
霍染因心头一惊,目光闪电射向床头,
但放在床头的手机安安静静,仿佛死了般一动不动。
霍染因后知后觉地发现,响起的不是纪询的手机,是自己的手机。
他低头看一眼,周局打开的。
霍染因无意亲手揭开火山的盖子,索性按下静音键,当无事发生。
“谁的?”纪询含糊问。
“不认识的号码。”霍染因,“可能是骚扰电话吧。”
“猖獗。”纪询闭眼睛哼哼,“回头钓鱼执法,把他们都抓了。”
“瞎操心,睡你的觉。”
这话白说了,霍染因静音手机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他的手机了,是纪询的手机。霍染因看着在床头柜上嗡嗡的手机,没动。
纪询磨蹭半天,都没睁开眼睛,直接接了:“喂?”
没第二句了,纪询直接挂断电话,还对霍染因说:“推销房子的。”
霍染因耸耸肩,表示明白。
“静音吧。”
“不行,万一有重要电话呢?”
这话倒是反向毒奶了一波,接下去的两小时里,两人的手机都安安静静,没再发出响声。直到差不多将近中午,纪询的手机才再响起来。
也是通推销的电话。
一回生,二回熟,三回简直像是狼来了。
霍染因意识到自己过于紧绷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现象。
他尽量放松自己,远程继续办公。
时间在他强制转移注意力下简直像是溜走了,中途他的、纪询的电话,都响过几次。
这天的第七通电话,响在晚饭时间。
半个小时前,纪询刚刚点完外卖。他随手接起来,说:“外卖?”
“纪询。”
出现在纪询手机里的声音,同时出现在霍染因藏在耳朵里的监听耳机中。
霍染因拿着手机的手,蓦然收紧。
孟负山。
第二四五章 卷七末:散华(2)
表上的秒针,嘀嗒嘀嗒往前走,像无形的水滴,一滴一滴落在霍染因的脉搏上。
他看着纪询的脸。
这时他反而没有了之前的一点点心虚回避,开始正大光明地看着纪询的脸。
他看见在孟负山出声的那个刹那,纪询的脸色微微变了,只是非常细微,细微到他第二眼看去的时候,那张脸上已经不再露出丝毫端倪。
纪询的目光同时看过来。
他们对视两秒钟,纪询嘴唇微动,没有声音泄露出来。
纪询还在犹豫。
他会和孟负山说什么?无论说什么,只要自己还在这里,都不是纪询真正想要说的话。
霍染因若无其事垂下眼,像在继续和同事沟通案子一样依然打字,只是在屏幕上操作的手指,已经悄然点开手机铃声界面,点了电话铃音。
铃音响起,仿佛有电话正好打来。
霍染因站起身,朝纪询做个手势,示意自己出去接电话,接着他没再看纪询,很快离开酒店房间,站在走廊之外。
隔着薄薄的酒店墙,隔着虚掩的一扇门。
怪诞的光从门缝渗出,纪询压低变调的声音自耳机流泻,脚下的红绒地毯抽出纤长的丝,如同绦虫在舞动,墙壁上的色块抽象画,红叠着黄,绿泼洒蓝。
霍染因打电话给周局。
电话接通的刹那,周局的声音像飞溅的岩浆:“翅膀长硬了是吧!我告诉你,你给我有组织有纪律点,他妈的不许私下行动——”
“周局。”霍染因说,“孟负山现在正打电话同纪询联络。”
蓝牙耳机中,纪询对孟负山的询问,一句紧迫一句:
“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不出现?陈家树的死亡和你有关吗?”
“纪询,别管这些,和你无关。”孟负山冷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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