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撤去了这层压力,也不代表景帝可以如此轻易地舍弃皇座。
他有点想问小皇帝是怎么想的,可作为最大的受益人,他又有点问不出口。
景帝的选择,比他设想得要完满数倍,以至于他这会儿有点想不清楚该说什么,该问什么。
在场的人中,可能就顾长雪一人思绪最清晰。
给司冰河安一个皇子的身份,本就是他早就琢磨好的事。
惊晓梦的真相不可能追寻一辈子,总有该尽的时候。到那时,他就得面对自己与颜王这段纠葛不清的关系。
他对方济之说过,亡者应得到安息,生者该得到交代。
倘若到那一日,颜王的恶行经核查后,罪证确凿,那他就温一壶毒酒,他一杯颜王一杯,将命交给天决定。
如果老天爷觉得他对颜王多有亏欠,那就送他跟颜王一块下黄泉做对亡命鸳鸯。
如果老天觉得他的命还算有用处,将他送回原世界继续收拾烂摊子,那他……也不可能再找其他人了。
当然,最好的结局便是颜王三年前的那场屠杀另有原因,那他就留下慢慢找回去的路,总得把顾颜也带上……
重生都能实现了,他带个爱人回去能有多难?
只是不论回不回原世界,他和颜王都注定没法留下子嗣了。
好在有司冰河在,这小孩儿的心性、计谋、武艺都称得上完美,上沙场他不惧,去政斗他也能把朝堂掀个底朝天,放眼整个大顾朝,还有比司冰河更适合坐帝王这位子的人?
没有。顾长雪已经单方面在心里把司冰河跟皇位锁死了。
一旁的大臣们还在叽叽咕咕地问这位皇子的生母是谁、先帝哪一年来的西域“降下雨露恩宠”,顾长雪不是很有耐心应付这些毫无意义的问题:“苏岩既已落马,朕还需提审一番,诸位大人自便。”
他举步走向来时骑的骆驼,沿途恰巧从颜王身边擦肩而过,垂在身侧的手指倏然勾了一下。
他的手恰好与颜王垂落的手掌擦过,借着大氅的遮蔽,他们的小指松松地纠缠了一瞬,复又分开。
像个大庭广众下隐晦交换的吻。
翻身骑上骆驼时,顾长雪突然觉得有点亏。
那个看不到未来的结局越逼越近,他们却消耗着越来越少的时光假装陌生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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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确认苏岩和惊晓梦并无关系,那接下来的审问其实就没有太大价值了。顾长雪对着那群跟屁虫说自己要提审苏岩,只是想借故甩开人而已。
短短几日,玉城大牢就进出了两回。顾长雪踏进牢狱时甚至都清楚往前走几步有几层台阶,右转角是一处放置杂物的隔间。
他摩挲着药囊向下走了两步,突然被一股力道带进那处昏暗狭窄的隔间,木门在背后被重重惯上。
门外的狱卒被吓得一阵慌乱,重一和玄甲不得不捏着鼻子安抚人心,骚乱中还混杂着方济之和司冰河一个比一个气闷的冷哼。
但门内没人在意。
就连颜王都在纠缠激烈的吻中失却了惯常沉稳的呼吸,唇瓣分开时,从微启的双唇间带出些许喘息。
“顾景。”颜王低声唤了一句,语气里似乎有些罕见的烦躁。
但他停顿少顷,仍旧什么都没能问出来,只是复又吻住顾长雪,纠缠间身边的杂物丁零哐啷倒了一地。
“……”顾长雪微微阖着眼,鸦羽似的睫毛有些濡湿,只是这回却不是因为牢狱里难闻刺鼻的气味。
大片的红从他白皙的脖颈泛出来,颜王略显粗粝的指腹压上那片红晕摩挲着,又顺着向下滑向抵着他胯骨的那枚黑玉虎符。
颜王向后退了寸许,那双在黑暗中能视物如白昼的乌眸专注地看着顾长雪:“顾景。你有没有字?”
他的记忆不全,却还记得当年踏破京都关门,将顾景扶上帝位时,根本没认真给小皇帝起尊号,直接用了名字里的“景”字。
“……”顾长雪动了下唇,本该说“朕尚未及冠,不曾有人替朕取字”,可犹豫半晌,他哑着声道,“长雪。”
颜王看着他:“取自何意?”
“没什么取自何意,年幼时瞎取的。”顾长雪顿了一下,“硬要说,‘长雪’二字算是勉强能和一句诗贴上关系。”
“什么诗?”颜王的手掠去那点沾在顾长雪眼睫上的湿意。
顾长雪沉默片刻:“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他念诗的声音很低,像是透着一股难过。
颜王摩挲着他眼角的指腹微顿,发觉小皇帝的眼眶有些泛红。
但那点红很快就褪了回去,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顾长雪垂着眼道:“说了只是瞎取的,问朕取自何意朕也只能牵强附会。爱叫不叫。”
他顿了一下,又补了句:“但不准笑话朕不会取名。”
“不笑。”颜王的吻掠过他的眼角,“长……雪。”
“……”顾长雪的喉结滚了滚。
旧时有种迷信的说法。
说名字就是一句最简短的咒,活人最忌惮被鬼神听去名字,而那些本事滔天的精怪只要被人念准了名字,也会不得不束手就擒。
这话顾长雪从前是不屑于相信的,如今也未见得认可,只是在方才颜王唤出他真名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何会有这种说法了。
“长雪。”颜王的声音低低沉沉,“顾长雪。”
像是在谎言与真相之间打破了一层隔膜。
他站在谎言铸成的屏障之后静静褪去了顾景的壳子,而颜王探手过来,触及到了他真实的内里。
第七十八章
所有的感知似乎都在这一刻倏然变得清晰许多。
顾长雪听到自己错乱的呼吸与颜王的互相交织,在隔间湿冷的墙上来回碰撞,谁都与冷静二字背道而驰。
他们的厮磨终止于司冰河忍无可忍的清咳:“你们好了没??屋里不闷吗?”
不闷,就是有点热。
顾长雪仰头靠着门缓了会呼吸,任薄汗褪去。
等他推门而出的时候,司冰河满脸“烦得要死,再等我就踹门”的表情,狱卒们立在司冰河的身后哆哆嗦嗦,看到顾长雪囫囵个儿地出来后猛松了口气。
他们看到颜王把小皇帝往隔间里一推,还以为颜王是要打人或者弑君呢!吓都吓死了。
不过……
狱卒们又迟疑起来:看小皇帝身上没伤的样子,那刚刚进隔间是干什么了?
他们惑然片刻,很快就自行找到了合理的解释:说不准是私下里商量事情呢!只要不是弑君就行。
狱卒们心很大地将这事翻了篇,里面的领班头子弓着腰上前来:“陛下,王爷。苏岩已经押去刑房了,请随小人来。”
既然说了要审苏岩,顾长雪作为皇帝当然不能言而无信。一行人抵达刑房时,玄银卫早已在角落安置好药囊,老旧的刑房内充斥着一股清苦雅致的药香。
苏岩的手脚拷着枷锁,沉默地坐在一把木椅上。
他垂着头,发鬓凌乱,好像所有的精气神都随着谋逆失败一齐被抽走了。
顾长雪瞥了眼苏岩,看向已经审了有一小会的重二:“他说什么了?”
怎么不像用了刑,还给了把木椅坐着,待遇比当初的吴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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