觋理着猫毛的手一顿:“你是说……有人每一年都会在固定的日子散布瘟病?”
“没错。”方济之颔首,“这个日子对他来说一定具有某种特殊的意义。”
白木深思寻片刻:“一周目时,我曾在登基后抓捕过为鬼新娘办阴婚的司仪。按照他的交代,郭辻应该是在得到黑塔碎片的同时拿到了一份有关阴婚古法的札记,后来又觉得这东西自己用不上,便赏给了他。”
“那份札记上记载着从挑选地点到举办仪式的全部流程,其中也包括婚宅的选择。只是拿到札记的人是个半吊子,拿着参考都不知道该怎么选址,所以只能在京都就近挑了个宅邸,这才定在霰华里。”
正为方济之揉按关窍的颜无恙捕捉到了重点:“换而言之,在郭辻之前持有黑塔碎片的人正在筹谋一场阴婚?”
白木深点头:“应该是这样。”
“一周目时,那个前持有人应当是出了意外,黑塔碎片和札记才流落到郭辻手里。郭辻留下黑塔碎片,将札记丢给了手下,所以一周目时才出现那么多婚宅——其实都是那个手下在利用札记敛财。”
“但时间回溯后,那个前持有人怕是意外存活了下来,所以黑塔碎片和札记没落进郭辻手里。我们去一周目的婚宅看,自然也只会扑个空。”
觋抱着猫左右看看:“那现在咱们怎么办?下一步要做什么?”
颜无恙收回手:“离京之后,我遣了祟鬼搜寻永寿公主尸首的下落。不久前收到传讯,说有一只队伍跟着踪迹找到了齐北的一处婚宅内,之后便断了音讯。我本以为这婚宅或许与白木深提及的婚宅是同一处……”
白木深稍加思索:“正常人家的婚宅怎么可能让祟鬼有进无出?这传讯中提到的婚宅定然无比凶险。只要问问当地的百姓或者夜行的商人,肯定能查得到。”
·
齐北闹鬼的宅邸有很多,但布置成婚宅且闹鬼的就寥寥无几了。众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将打听来的闹鬼婚宅跑了个遍,直到傍晚,才排查到名单上的最后一处地点。
几人站在院外掸望了一眼,就见院墙内火光燎动,乱舞的人影投影在冬日的夜雾间,扭曲出几分骇人的诡相来。
但再诡异的东西,一连看了几回都该脱敏了。觋现在只觉得头疼:“怎么又是办淫祀的。这些百姓有什么毛病?哪个正经神明会愿意让信众在婚宅里供奉祂?这根本就是亵渎。”
白木深更在意另一件事:“难道这里也不是?这可是名单上最后一处地点了……怎么?”
顾长雪单手扒在院墙边,冲着院内角落示意。众人打起精神靠近过去,探头望向顾长雪眼神示意的方向。
“这些应该都是办淫祀的人从宅子里搜刮出的东西,堆在这里怕是想等结束淫祀后坐地瓜分,带回家去卖钱。”
顾长雪压着声音,指了下彩礼堆边散落的一双皂靴:“这鞋子该是给新郎官准备的吧?怎么会这么小?”
第二百零三章
白木深仔细看了看:“的确是有些太小了。虽说在永帝治下,百姓大多都吃不饱穿不暖,孩子的体型普遍瘦弱。但这大小……也就只有十岁左右的孩子才能穿得上吧?”
“可哪家的长辈,会给十岁的孩子娶妻?”觋被建木托着扒上墙头,“按照朝廷的律法,男子十六岁方可成亲,即便是女子,也得等到十四岁。”
方济之站在墙根下没凑热闹:“有没有可能那新郎官死的时候是十岁?”
觋摇摇头:“阴婚不是这么办的。按规矩,置备喜服时,长辈需得按照结亲双方的生辰八字算岁数,和几岁死的没关系。”
方济无语片刻:“那为何——”
顾长雪忽然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屋宅的回廊处,地面上的阴影逐渐变化出近似兽类的轮廓。
两豆绿火幽幽亮起,下一瞬,兽形的阴影骤然从地面上跃出,凶狠地扑向结束祭祀、开始争抢着瓜分彩礼的百姓。
尖厉的惨叫声四起,白木深只来得及拦住身边下意识要动手的人,却未料一直乖巧地缩在觋怀中的小灵猫猛然一蹬后爪,悍然跃进院内。
它四爪扒地,张嘴一哈,那黑兽霎时被激得摇身膨大数尺,细长的尾巴化作一条毒蛇,裹挟着罡风鞭挞向不知死活的毛团子。
蛇口张出百十来度,嘶声咬向小灵猫的脑袋,白木沈不得不从墙后翻进院内:“灰三儿,住手!”
万物有灵,名姓为咒。院中两人高的黑影巨兽被喊出真名,虽未停下动作,却现出了原型。
顾长雪跃入院内,伸手去捞小灵猫,抬首时却闻见一阵梅花香。
也是这一闪神的功夫,一青一银两道泛着微光的铁链从院墙外直飞而来,灵巧地避开站在巨兽身前的顾长雪,一根箍住巨兽的脖颈,另一根毫不留情地掐断蛇头。
“嗷!!”
明明是一只三米高的大灰鼠,尖嘴一张,却发出小姑娘痛呼的声音。
它还想挣扎,白木深无奈地揉着大灰鼠的脸颊毛说:“别打了,外面的人你打不过。而且,都是自己人——”
“放屁!”大灰鼠目露凶光,“什么自己人,老娘是鼠,才不是人!”
“是真的。”白木深耐心地道,“我可以说几件只有与你亲近的人……鼠才知道的事。比如你二百五十一岁还会尿床,因为道行太废被孙子辈的鼠逐出鼠窝,还有你身为灰仙,本该旺运,可你的运道却极差,故而四百多岁也没人请你上堂——”
“啊!!”大灰鼠骤然发出比拧断了尾巴还惨痛的尖叫,只觉这两脚兽的话比什么都要扎心,“住口!住口!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她凄凄惨惨地哽咽了一下,拿后爪把尾巴撩到胸前:“尾巴都给你们拧断了,还说是自己人……算我服打了,你们要做什么?是想请仙家,还是偷东西?”
她哭唧唧的档口,那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们也逐渐回过神来。
乱世出刁民。他们瞧着大灰鼠被人制住,非但不想着赶紧跑,反倒捡起砖头树枝,大有趁势将这妖孽打杀了的架势。可还没组织出几句诸如“妖孽害人,得而诛之”此类的话,就对上了顾长雪那张脸:“……跑啊!!是叶督查!!”
这些面对着巨鼠还敢抡起武器的刁民霎时骇得四散而逃,眨眼就没了影踪。
“……”大灰鼠于抽噎中傻眼,“叶、叶督查是什么官?很厉害吗?”
院外探进来的两根铁链先后一闪,化作两条剪纸。
方济之跟在颜无恙身后进门:“你是真不出家门啊,天下人尽皆知的督查办竟也不知道。”
“废话,你们见过老鼠喜欢上街散步的吗?天下人尽皆知,又不是鼠尽皆知。”
大灰鼠身上散出一阵柔和的白光,众人再定睛看时,她已缩成巴掌点大小,除了脖颈和断尾,其余毛发都蓬松柔软,一看就时常打理。
她几下窜上白木深的肩膀,抱着自己断了的尾巴,两只黑豆眼中流露出拟人的警惕神色:“你们找我到底有何贵干?方才我都想过了,你们既然能压制得住我,那自然不需要我替你们出马。要说是偷东西……督查一听就是个官,哪有官跑来鬼宅偷东西的?”
她呱呱一通分析,两只黑豆眼一瞪:“难不成就因为我刚刚想要吓走偷东西的人,维系自己作为仙家的尊严,你们便要治我的罪吗?——官逼民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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