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霎时间带走了他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他像只狼狈的困兽,扶着井沿打着寒颤喘着气。
顾长雪神色复杂地看着那道打着细颤的单薄背影,莫名从对方僵硬绷紧的身体姿态中看出了某种曾经他格外熟悉的情绪。
焦躁。
刚入圈那会,他正试图处理一些火烧眉毛的、以他的年龄来说绝对应付不了的事。
走投无路之际,他求过人,受过骗,在卫生间里一个人催吐过酒……
那时候的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就是这样。
他的颤抖不是因为示弱,而是压抑着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怒,压抑着对某些人和事的愤怒。
时间的紧迫性让他焦躁,火烧似的情绪比酒更让他胸闷心悸,几欲作呕,可是——
司冰河又在焦躁什么?
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有紧迫感,以至于顾及不了在敌人面前保持体面?
井边的少年似乎已经恢复冷静。他抬手抹了把脸,转身回屋,全程甚至懒得跟顾长雪对视。
片刻后,他那个眼线就提溜着另一个血葫芦送进屋,单看那人丝毫没受到照料的伤处,顾长雪也能猜到这位新拖来的倒霉鬼多半是毒蝎子的手下。
司冰河的审讯持续了好几天,魔教弟子换了一轮又一轮。
顾长雪几乎没见司冰河出过屋子,唯二的两次都是去后院自虐。每过一趟冰水,他身上的人气儿就被洗去几分,最后一次在后院看到他时,顾长雪差点以为自己瞧见的是鬼魂。
“……”颜王也加入了盯人的队列,眼神中带出几分迷惑,“他这么急做什么?找人?传递情报?那为什么要拷问这些魔教弟子,他要找的人或者要传递的情报和魔教有关?”
顾长雪抹了把脸:“别说了。”
短短三次浇水,顾长雪每看一次司冰河,都越发觉得对方像过去的自己。他甚至冒出一种荒谬的想法——会不会司冰河并不是恶人?
可当初拍戏的时候,司冰河微笑着对世界下蛊的片段他至今还记忆深刻。
总不至于剧本直接把最终boss给弄错了?
——然后还特地给这弄错的假boss拍了个长达二十多分钟的少改所纪录片??
顾长雪只觉得头都大了。
而比司冰河是真boss还是假boss更让他糟心的是,这几天傍晚,他们趁着司冰河拷问魔教弟子的时候回府查文书,将所有在毒蝎子寄信之前擢升了官职的人统统都查了一遍,居然没有一个能与蛊书的文字对应得上。
顾长雪在心里骂了句娘。
与此同时,账房先生许久未曾被打扰的木门被人敲响:“先生?是我啊,大当家的。营寨里的药不够了,从前购置这些东西都是你负责的,现在……恐怕还是要麻烦你跑一趟,多带些药和物资回来。”
隔壁小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司冰河鬼一样摇摇欲坠地从里面飘出来:“我与先生同去。”
“不了。”顾长雪靠在窗边打量了一下司冰河,冷静地道,“跟二当家一起上路,我会怀疑自己究竟是去买药的,还是送终的。”
他怼得很犀利,句句在理。
然而,一盏茶后。
顾长雪坐在骆驼拉的车里,外面赶车的是颜王,旁边窗边护卫的是司冰河。@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顾长雪:“……”
进退两男。
《死城》的头号反派们如此为他服务,他何德何能。
他罪不至此。
第五十九章
骆驼拉的车是司冰河备的。
顾长雪本以为对方弄这么大个车厢,是终于审够了魔教弟子,打算直接审他,这才弄个车方便一路审问。
结果等他上了车,司冰河半点挤上来的意思都没有,兀自游魂似的翻上一匹骆驼,脸色差得顾长雪都怕他一头栽下来。
但不审是好事,他巴不得落个清净——个鬼。
顾长雪挂着一张脸坐在车里,撸猫的动作透出一股肉眼可见的烦躁:他为什么不审??
反派怀疑人,直接抓了拷问就是,有什么必要非得找李守安是魔教弟子的证据?
只有好人,才会在意会不会冤枉人。
正如顾长雪此刻的纠结:司冰河此人的立场关系着眼前这个世界的存亡,他着实不敢妄下结论,只能日后寻机会试探一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撸着猫想着日后,车帘就被人掀了一下。
帘外探进一只修长好看的手,外加一截不知从哪种倒霉动物身上截下来的后腿。肉烤得香气四溢,顾长雪的喉结无意识地滚了一下。
颜王很不是东西地晃了晃指尖,逗狗似的问:“吃么?”
“……”顾长雪的食欲瞬间化成满肚子的气,如果不是司冰河还在旁边,他非得把这人手欠的爪子当烤肉腿狠狠咬一口。
“这是前面的弟兄们刚打的土狼,现烤的,很香。”颜王无比自然地劝完,就将烤肉腿放在被一并送来的碟子上,往车里推了推,收回手。
颜王这人狗归狗,但很少做没有意义的事,尤其是当着司冰河的面。
顾长雪抿了抿唇,伸手摸了下碟子底,摸出一张字条来:
【李守安惯常采购的商队暂时没查到,玄银卫和九天已经带着物资,扮成商队在临近绿洲的城池里等着,我们现在是去和他们碰头的路上。
李守安每次采购带的沙匪似乎是同一批,有些人在疑惑为什么路好像不大一样,我打发他们打土狼去了。有事干,有东西吃,他们应当不会再有心思琢磨这件事。
以及,肉腿很香,多吃点,你抱起来太瘦了。】
“……”前面两端还说着人话,最后一段突然画风一变,顾长雪差点把狼骨给生生捏碎了。
他瘦个屁,一米八六的个子身材要多好有多好,走进健身房都能让教练哑然无语,不知道自己收这份私教钱是来干嘛的。
只是小皇帝这具身体的确过于清邃了点,干吃不胖……顾长雪气闷到一半,身体突然顿住。
他的眼神在最后那句话上盯了数秒,脸上的鲜活气被尽数收起,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睑。
抱起来太瘦了……
确实。
他这具身体相比较“怀孕”这个状态,的确瘦得有点不对劲。
顾长雪眼神晦涩地看着字条,一时分不清对方这话里有几分真心,几分试探。
他甚至怀疑起之前数次亲昵,颜王的手始终在他腰腹处打转,究竟纯粹只是耽于□□,还是在借机检查?
顾长雪有些疲惫地抬手揉了揉鼻梁。
然后一脚把颜王踹下车辇。
驾车架的好好的颜王:“?”
“??”司冰河都愣住了,挂着黑眼圈的脸上显露出几秒的迷茫空白。
沙匪们的反应速度可比司冰河快多了,呼啦一下子聚过来,兴奋八卦:
“怎么了怎么了,你是不是惹先生生气了?”
“嗐,先生那性格,生气才正常。老弟,实不相瞒,你进先生的院子护卫这么长时间,我一直没见先生对你发过火,有那么几天我还琢磨呢,先生对你这么特殊,是不是有点别的心思……唉,现在看,是我想岔了!”
“对对,现在这样才对,现在这样才对嘛!”
“……”颜王拍着身上的雪沙站起身,一时都被气笑了,感情他被踹下车,小皇帝还做得对了?
但凡换个人,在知道他的身份的前提下,敢这么对他?
顾长雪哪管别人敢不敢,他自顾自将土狼腿拿起来,慢条斯理地撕着油旺劲道的肉吃,指间都沥着香味诱人的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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