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得毫不委婉,低沉的声音夹带着肃冷的寒意,本该能叫人惶恐不安,但顾长雪撑着额头,支着两条大长腿靠坐在椅上,活像没听见似的,连眼皮子都懒得抬,毫无队友情谊可言。
方济之脸都看绿了,登时重重冷哼一声:“这鬼地方,是草民想来吗?还不是陛下,他非要出门。”
方济之对于自己被迫陷入当前的窘境相当不满,在这件事情上,他平等地仇视小皇帝和颜王。
报仇,讲究一个雨露均沾。
于是背刺完顾长雪,老药师又紧接着捅颜王刀子:“女子怀胎,不足月时最易流产。男子怀胎,草民更是闻所未闻。万一他情绪激动,动了胎气怎么办?”
他劈头盖脸地一通胎字组词,把颜王的脸色组得白里泛青,就连顾长雪都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听到这一串“胎”后微微一僵,不动声色地挺了下被雷得发麻的腰脊。
厢房内再次陷入死一样的安静,就是不自在的人颠倒了个个儿,从方济之变成了两位胎字组词的当事人。
方济之通体舒畅,向后一靠,继续封心锁爱。
颜王半晌才缓过来,干巴巴地再次开口:“那圣上又是为何非要来锦礁楼?”
“干卿何事。”顾长雪也有点干巴巴地回,“倒是颜王,你为何来此?上次离开时,朕听玄银卫说你的军营里出了事,你还有心思来拍卖行?”
他面上不显,心里犯起嘀咕:难道军营中的案子并不如他所想,只是些不上台面的小角色折腾出的闹剧?
颜王并未答话,只挪开视线,目光越过厢房敞开设计的露台,最终落在尚且空无一人的拍卖台上:“这次拍卖中,有一个特别的门类。陛下知道么?”
顾长雪心中微微一跳,语气仍旧没什么好气:“什么门类?朕又不是颜王肚子里的蛔虫。想问话劳烦先把问题讲清楚。”
“是蛊。”颜王转回头看向顾长雪,“陛下……”
“当——”
拍卖台下的鼎钟被人及时敲响,厢房的门也被去而复返的弟子重新推开。
小弟子战战兢兢地探进脑袋:“各位客人,拍卖开始了。”
·
锦礁楼举办的这场拍卖会,收罗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各种货品。单是清单,便足足做了一整本小册子。
开拍以后,顾长雪和颜王就各自坐在红檀木扶椅上,听着下方露天场的客人们报价。
两人一动不动,活像是两尊门神,坐镇在厢房一左一右。
气氛相当冻人,恐怕也只有方济之还能环臂抱胸,靠着椅背闭眼假寐。
“……”小弟子的表情逐渐痛苦。
颜王大概是碍于小弟子在场,并未继续先前的话题。此时正低头翻阅小弟子送来的表目。
重一说群亭派腰缠万贯,真是一点没夸张。
像这种不会产生任何收益的表目,寻常商家都是用整洁的宣纸写了就算了事。偏偏小弟子送上来的这本表目,不光每一张纸都暗压出了细微精致的纹路,纸面上还撒了金箔,泛着清淡的馨香。
顾长雪翻阅这本小册子时,甚至还在每张纸的右上角瞧见了烫金的标识,模样像是两座浮于波浪上的小亭子。
旁边的小弟子硬着头皮开口:“这本表目并不周全,上面写明的只是一些比较常见的物品。有些更加罕见的货品,为了保持惊喜,我们并未写入表目……”
“是为了保持惊喜,还是那些货没法放上明面说?”颜王阖上表目。
小弟子登时噎住。
江湖人嘛……毒啊蛊啊,都是常见手段。即便不是专门使暗器的门派,每个大侠佩戴几发毒镖,或是具有麻痹效果的短兵,也是常见的事。
但这种东西,就没法通过顾朝的律法了。
好在颜王似乎并没有追究责任的意思,只是这么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就不再开口。
他随意丢开表目,目光重新落向拍卖台。
锦礁楼的厢房是敞开式的设计,隔音并不好。此时厢房内无人说话,隔壁客人兴奋的交谈声便清晰传来:
“赵兄,这马上要拍的小灵猫,我必须拿下!回头我要是银子不够,你可得借我。”
赵兄:“不行不行。今晚我也有要拍的东西。不过,你也不是爱猫之人哪,怎么突然想拍这小灵猫?”
“诶,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猫,这可是能找宝贝的奇兽!”
想买猫的人一拍大腿:“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琢磨,当年先皇推行禁武令,拖出几十门红衣大炮,直奔西域,硬生生把魔教的老巢给轰得只剩废墟。但就算只剩废墟,那也是琉璃宫啊!曾经汇聚了大半个江湖的财富!我准备带上这小灵猫去废墟寻宝去。保管赚得盆满钵满。”
“琉璃宫废墟里就算有宝贝,也早就被人翻出来卖光了。还轮得到你?我看你是要钱不要命。”赵兄语气忧虑,“我近些日子听说,西域那边又出了一伙新沙匪……”
“有苏岩苏大人在,那沙匪成不了气候,真闹大了,直接红衣大炮伺候……诶!开拍了!”
颜王对猫并无想法,对隔壁的八卦也没有什么兴趣,只在听闻新沙匪匪帮时略微蹙了下眉头。
本已低下头重新去翻表目,就听身旁响起一道清冷熟悉的声音:“五千两。”
“五千……两?”台上的司礼都愣了一下,“五千两纹银!有客人直接出价五千两,还有人要加价吗?”
“……”颜王缓缓抬首,侧过脸,有些莫名其妙,“你也想去西域寻宝?”
顾长雪没理颜王,只在听到有对手竞价后懒洋洋地冲小弟子抬起手,张嘴就直接翻了一番:“一万两。”
隔壁的客人啐骂了一句:“一万一千两!”
“两万两。”顾长雪屈指轻叩了下扶手,神色中带着几分颜王完全不能理解从何而来的兴致盎然。
他跟着喊了几次价就嫌起了麻烦,直接转头对旁边的小弟子说:“一万两一回地加价,加到拍到为止。”
顾长雪并未控制音量,隔壁的客人本就在全神贯注地注意对手的动态,闻言顿时大怒:“你他娘的,故意找茬?”
“……”颜王嫌吵似的皱了下眉,目光掠过隔壁,又转回顾长雪身上。
他沉默片刻,神色淡淡地劝告:“你若是想借此告诉我,你来锦礁楼是为了买小灵猫寻宝,大可省些气力。”
顾长雪只当没听见,懒散地冲着牌子抬到一半,迟疑地停住的小弟子抬抬下巴:“继续。”
“三万两!三万两!还有人要加价吗?!”
“四万两!”旁边的客人憋着气喊。
……小皇帝的私库哪有万两纹银?颜王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难得善意提醒:“你带银子了?”
顾长雪:“五万两。”
旁边的客人咒骂起来,不死心地继续跟价,一直跟到一万两黄金,才恼羞成怒地一砸手边的茶杯:“我艹你爷——”
“嘭!”
两间厢房陡然陷入安静之中。
顾长雪收回踹墙的大长腿,神态如常,仿佛刚刚突然变脸踹墙的人不是他似的:“拍卖本就是价高者得。难道不对?”
“……对对!”小弟子猛地反应过来,脸上的痛苦面具早卸了,冲着顾长雪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是这个道理。”
门外有人送来了一本厚厚的册子,记载了所有与小灵猫相关的信息。
“别给我,”顾长雪冲着颜王示意,“拿给这位贵客看。”
“……”颜王蹙眉接过,不知小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翻开随意扫了几行,眼神忽而凝滞住。
小灵猫的介绍中,开篇第三条便写着:【此兽天生香腺,淡不可闻。但常伴身侧,有利于宁神、安胎。】
宁神。
安胎。
可能是为了方便客人阅读吧,书写者还特地用朱砂圈了这两个词,丹红的色泽格外扎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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