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元十六年冬??”赵夫人匪夷所思地重复,“可……泰元十七年,他还出现在凤不落了呢!”
颜王淡淡地道:“玄银卫挖了坟,廖府的冢里没有尸骨,也没有衣冠。”
联系廖子辰同阿莎的关系,不难推出“泰元一十六年冬”多半是他离开廖府的时间,而非他“逝世”的时间。
玄甲被颜王的眼光一扫,赶紧机灵地站出来接住话茬:“吾等特地倒查过,廖府在被灭门前,其实野心很重。攀附皇子、朋党勾结……倘若得知自家寄予厚望的将星同一个苗女搞在一起,甚至不惜自毁前途……”
想都不用想,定然是勃然大怒。以至于廖子辰前脚刚离开廖府,他们就果断地对外宣称廖子辰已死,棺材里甚至连衣冠都不乐意放,墓碑也做得极其寒酸简陋。
“也就是说,泰元一十六年之后,廖子辰仍然活着,并且从未回过京。”
顾长雪看向眼前的山洞:“泰元一十七年,他闯进凤不落,又凭借蛊书逃了出去,带走了阿莎的尸体。”
他没有死,也没有回京,既然如此,他是不是一直都留在凤不落附近?
是不是……一直想着复仇。
“可他仇不是已经报了吗?”赵夫人有些迟疑,“凤不落已经焚毁殆尽……”
她有些迷茫,又有点惴惴,心想莫不是廖将军知道凤不落的人还有一部分没有葬身火海,所以冤仇仍不得解?
“会不会……他恨的不只是凤不落呢?”池羽忽然小声地开口。
她不知怎的想起严师兄曾对她说过的话,说渚清师兄十来年如何被“分毫之差”困锁,如何一日复一日地自我折磨。
那廖子辰呢?
他离救下阿莎只差从子夜到清晨那么几个时辰的时间,或许他在赶路的途中多换几匹快马,或许他途中少阖几时辰的眼,或许……
或许泰帝能采纳他的谏言,或许廖府上下能不困他五年之久,或许大顾没有那么兵荒马乱、在路上让他耽搁好多天,他是不是,就能救下她了呢?
为什么……只差那么一点点。
小灵猫在山洞里发出细嫩的叫声。
司冰河安抚性地拍了拍池羽的肩,推着人穿过藤蔓走进山洞,便见一地焦黑,山洞里空空荡荡。只有小灵猫蹬挠的地方留有一处拳头大小的洞口,洞中溢着泉水。
天公絮河堤边那种透明的油蛊飘在洞口蠕动,嗤地一声明亮了数秒,又力竭似的孱弱熄灭。
“之前说的那个什么江上火凤,廖子辰该不会就是通过这个涧口放的油蛊烧的吧?”方济之在猫边蹲下,看了半天,“它什么意思?有东西在这洞里面?”
司冰河和颜王几乎同一时刻蹲下来,探手的时候碰到一起,都愣了一下。
颜王顿了顿便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靠到顾长雪身边。
司冰河扫了颜王一眼,回头去看方济之:“你想过么?阿莎的尸体不见了,这个她曾经住过的、如今也该是廖将军的落脚地的山洞里也没有,那廖将军会把她藏在哪儿?”
阿莎是他挚爱且愧对的人,廖子辰不可能让她的尸体沾到蛊,可这山洞又空荡得一无所有。
司冰河在洞口周围的地面上摸索起来,于不足两尺处顿住,叩击片刻,轻轻一扯。
一堆枯焦的木段从地下被扯拽出来,于地面上留下一个同旁边的涧口一样大小的坑洞。
“嘶,”池羽下意识地靠近了几分,“这是用木榫做的机关?那火一烧,不就没用了?”
“也许他就是想让它没用呢?”司冰河站起身挑拣起藤蔓,“一起吧,能快点。”
廖子辰留的这个机关极其精巧,又被毁了大半,本该难修至极,怎奈何在场有三位机关大师,同时动手几乎没给众人多少休憩的时间,池羽便将最后一处榫卯扣上,抬手一按。
山洞的另一侧地面豁然敞开一道口子。
司冰河蹲在洞口边比了个请的手势:“谁先?”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众人安静了下来。
一切的根源和始末或许就藏在这个石洞里,临到关口,他们反倒生出一种类似于近乡情怯的情绪。
重三小声打气:“他连进出地穴的机关都用油蛊烧毁了,这地穴里要么没他,要么就只有他的尸体。走啊走啊,早些结案早还京。”
“可……万一他也不是源头怎么办?”千面嘀咕了一句,被不知道谁暗暗踹了一脚。
密闭的洞穴中忽而无缘由地流转过一丝风。
一股尘封已久的香气自豁口中清清幽幽地飘出来,掺杂着山茉莉与鸢尾的芬芳。好像有谁在这片秘不宣人的山洞下藏了一片花田,不见天日却隐秘热烈地开着。
池羽不自觉地往洞口靠近了一步:“好香——哕!”
“?!是毒气?”司冰河立即绷紧神经,蹙眉看向方济之。
老药师不紧不慢地抬起头:“就是花香,只是里面掺了尸臭。”
“尸臭?”司冰河眉头顿时锁得更紧,“怎么可能会有尸臭?”
这地穴里多半放置着阿莎的尸体,有花香不难理解。毕竟再杀伐果敢的将帅也可以有绕指柔,为死去的爱人布置花亩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廖望君既然布了花亩,将这方隐蔽之所薰得香气扑鼻,又为何会允许地穴里有尸臭?
“对啊,哕——”池羽虚弱地跪撑着地又干呕了一遭,抬起脸道,“他这么痴情,肯定不会允许旁人的尸体玷污这里。那这底下安置的尸体就只可能是阿莎的,最多再带一个他自己。可按照他这种会精心布置花亩的行事作风,难道会放任自己和阿莎的尸体腐烂发臭,混在花香里令人作呕?”
苗蛊里能消臭、能令尸身不朽的蛊明明不少见,廖望君为何不用?
是不会用,还是……出了什么意外,以致不能用?
“……”司冰河顿时抿紧唇,起身当先踏进了地穴。
这处地穴挖得极深,自入口向下是一条狭窄逼仄的巷道。众人拾阶而下,只觉花香与隐隐掺杂的尸臭越发浓郁。
“这味道……”池羽满脸难以忍受地扇着风,“尸体闷在里头都沤烂了吧,我——”
她的抱怨在走下最后一段石阶时戛然而止,良久后,化作一声轻轻的惊叹。
眼前豁然开朗,花繁盈满整个地穴,层层叠叠积压如山。
顾长雪拨开这些蔓长繁茂的花藤穿行而入,在地穴的正南角看见一口长棺。长棺边还斜摆着一套简陋的木质桌椅。
“这都是廖子辰自己做的?”池羽凑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还带着粗糙木刺的桌椅,又看向那口品质一看就截然不同,板面光滑精致的长棺,“这……是阿莎的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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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顾长雪没去掀那口棺材,只确定了一下臭味不是从棺中传出的,便转回头伸手去开木桌上摆放的木质匣子,“方老,这又是什么蛊?”
他问的语气很平静,导致池羽没抱什么戒心,下意识就凑了过去,抬头一看,霎时叫得像一百只鸭子。
司冰河忍着耳鸣走过来捏住池羽的嘴:“见鬼了你?”
池羽眼泪都要被恶心出来了,手往匣子的方向一点,又像是怕脏了手似的飞快往回缩,哼哼唧唧无比委屈。
方济之走过来瞟了眼,倒是很镇定:“玉骨蛊啊,确实有点丑。不过这东西很好用,你大概可以理解为只化血肉的化尸水。化完后,尸骨洁净得像羊脂玉,这蛊也会像只普通的虫子一样死后落入土地,化为花肥……只是这虫子既然还在,就说明廖子辰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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