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王的眼神划过来,眼底的寒墨悉数融成清浅笑意:“王爷……当真不要我?”
“……”“王爷”霎时顿住脚步,回想了一下那间客栈扑鼻的尸臭,脸顿时麻了。
顾长雪面无表情地想:大不了特么的风餐露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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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翁当初看见雪的位置特别精巧,形容起来就是“快要登上山顶,但还差那么截距离”。
池羽木着脸看砍柴翁站在雪岩上比划方向,半晌挤出一句:“你这位置找得好啊。”
“人家砍柴,恨不能就在家门口有片林子,就近取材。你……”池羽忍了一会,没忍住,“你走这么远的路也就算了,你还爬山??”
谁家砍柴还爬到山顶上砍的?!
这也就算了,池羽猛然支棱出手,使劲比划那一截剩余的登山路:“你爬都爬了,就差这么一小截,你为什么不爬到顶啊??”
这个位置太尴尬了。站在山岩上的确能看到群山中有某处下雪了,也能比划出方向,但具体是哪座山?对不起,还有一截山包遮着眼呢,说不出来。
“那会儿不是还身强力壮吗……”砍柴翁缩着肩膀小声嘟哝,“恰好这地儿又隐蔽,刚好方便草民……咳,方便草民偶尔幽会情人……”
“……”你他娘的还挺风流!池羽抓狂得想薅头。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感觉到了她的心情,雪龙盘亘的天际乍然响起一道雷。暴雨毫无征兆地砸下来,被雪风一卷,半途便结成了冰粒子。
原本纵上山巅眺望地形的司冰河也不得不折返回来:“原本下着雪,视野就不怎么清晰,现在再降冰雹……算了,我刚刚上去看了眼,这里的山和江南城外的那些小土坡可没有可比性。如果这冰雹不停,就只能人进山里一寸一寸地趟一遍,即便我和颜王一同搜寻,也需要不少时间。今日天色已晚,还是先回客栈,我们熬夜拓些堪舆图,明早再出发。”
有堪舆图的确会方便许多,众人没什么意见地原路折返。
唯有顾长雪冷着一张脸,看似沉着冷静地在原地杵了两秒钟,内心有些苦大仇深。
不想回客栈。
但外面砸着冰雹,风餐露宿是不可能了,他没有受虐的癖好。
颜王于蒙蒙雪雾中撑着柳骨伞缓步而来,替他遮住坠珠斜雪,又微微倾下首:“想清楚了?要不要我?”
“……”顾长雪吊着眼睛不爽地睨他,哼了一声。
颜王觉得好笑:“哼是什么意思?”
“今晚宣你侍寝。”顾长雪冷静着一张脸,硬是将示弱的话说得居高临下,“你侍不侍?”
“……”颜王盯着他看了会,蓦然一笑。
顾长雪皱起眉头,还没问“你笑屁”,头顶的柳骨伞忽而一倾,朱红的伞面阻隔住前方队伍的视线。
四面风雪皑皑,又有朱伞阻隔,像是在这片敞开的天地间辟出了隐秘的一隅。
他们吻得安静又难耐,顾长雪乍起的一身反骨渐渐温顺下去,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抬手覆上颜王的后颈。
寻常爱侣总会在互通心意后如胶似漆,他们心里却总是揣着各自的心事,又总有诸多顾忌,说起来当真不如在沙匪营寨的那些时日更肆意。
前方雪雾中有人遥遥地唤:“王爷——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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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抵着头分开。
腰佩的垂绦交缠在一处,顾长雪垂着眸去解,忽而听得颜王的声音在头顶不轻不重说了个字,回应他先前的问话:“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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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客栈时,几乎每个人都是仪容狼狈的,再被扑面而来的尸臭迎面一击,客栈里霎时变得“尸横遍野”。
池羽趴在桌上痛苦揪头:“方老他真有问题吗?就现在来看,他也就查了个夏日飞雪吧?应该……”
“别问了。”重三被熏得拿衣领遮鼻子,头抵着桌面瓮声瓮气道,“如果真没问题,这事找谁帮他查不行?为什么非得用这种法子,叫西南的这群废物替他查?”
关键是还真查出点东西了,简直就像是……打从一开始,方济之就确定夏日飞雪的源头在西南。
池羽猛然翻坐起来,越想越愁:“那不是完蛋了?方老打从一开始就跟着陛下和王爷,所有的解药可都是他做的。这些解药还借着九天和玄银卫的手,撒进了各地水源里。他要是和那蛊书有关……”
“不要疑邻盗斧。”司冰河皱着眉点了一句,“赵夫人很快就会赶来,在怀疑确认之前,我们稍微避着些方老就——”
颜王忽而抬首冲司冰河比了个噤言的手势。
客栈里遽然安静,就连老板都瑟瑟缩缩地夹紧了双腿。
不出少顷,客栈大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那人抖着收起的伞走进来。
来人似乎格外畏寒,身体都已经裹成球了,雪风稍稍一吹,他却又断断续续地咳起来。
“……”池羽调动起当初面对孟南柯时的所有演技,挤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惊喜笑容,“方老!你怎么会找来这儿?你不让人跟着,咱们落脚后都没法跟你传信。”
方济之站在门口重重打了个喷嚏,才泪眼朦胧地看过来:“嗯?你们怎么都在这儿?是查到什么了?”
“……”池羽略微一顿,不太敢说赵夫人的事,只能将那些官员们都清楚的、可能也会告知方济之的江上鬼火的故事讲了一遍。
方济之在池羽绘声绘色的描述里拄着拐,慢吞吞地挪进室内,随便挑了张空座坐下。
“……”顾长雪面色如常地坐在柜台边,眼神始终盯着方济之的行动,头一回发觉诡异之处。
方济之平日里就爱裹好几层棉衣大褂,众人早就习惯了他行动迟缓,笨手笨脚。
可现在仔细观察,顾长雪逐渐注意到,方济之从进门直到坐下,左半边的腿始终是僵直的,行动起来总带着些微的别扭,就像是在挪动一条木棍做的假腿。
这种僵直似乎只是暂时的、可转移的。随着池羽的絮叨,那条直直支棱着的的左腿又能如常打弯,被方济之不动声色地收回来,很快这种诡异的僵直又出现在他的右臂上。
方济之原本还在拿右手沏茶,半道像是嫌累一样搁了回去,改换成左手提壶。
这一切都被他做得格外自然,池羽这个正面对着他瞎唠的人都半点没意识到不对,还下意识地伸手替嫌茶壶重的老药师添了水。
顾长雪冷眼旁观片刻,不动声色地开了口:“方老不是说出门采药么?怎么没见你采的药?”
第一百一十二章
很多事,不去细想时不觉得有问题。但一旦带了心思去回看,就会发觉早在一开始,便有过痕迹。
譬如在景元殿时,方济之就曾独自离宫,说有私事要处理。后来入了玉城,他也总会以采买为借口,单独出去。
大部分时候他都会说“去采购药材”,但药材买的太勤也很怪,他便会冒出种种突发奇想,譬如做核桃糕。@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时候大家的关注点都放在“这东西梆硬!怎么吃”上,根本没人去思考,府里有九天和玄银卫闲暇待命,买个做糕点的食材,方济之何必还亲力亲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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