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这种时间溯回目前是不可控的,我还弄不清楚究竟能溯回到什么地步……只能凭运气。也不知道这运气能不能借由灰仙儿的阵法变好点。”
黑泥粘稠冰冷的触感包裹住身体,封堵住嘴鼻。再度陷入绝望的意识洪流前,一股灼烫的温度自耳根后传遍全身,庇护着觋艰难地睁开眼。
他在心中祈祷这一番折腾能够成功,否则就算他们还有余力再来一回,裹挟着李橘井意识的黑塔碎片也未必会再上一次当,让他们那么轻松地找到碎片所在。
时涡的光斑逐渐从黑泥中渗透而出,觋紧绷的心弦终于缓缓放松。可就在他近乎要露出喜悦的笑容之际,另一股渗人的恶意犹如针扎,明晃晃地刺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瘟神。”颜无恙比觋察觉得更早,电光火石间明白过来为何打到现在都没见瘟神露面,为何李橘井这么个普通凡人在被黑塔碎片侵蚀甚至融合后,居然还能保留一丝神智。
他条件反射性地准备动手,“可能要被耽误时间”的念头刚划过脑海,抬起的手臂就被顾长雪按住:“怕什么。”
顾长雪金红色的眼眸即便在黑泥中也能看出轮廓:“还记得我在《死城》的最后半个月么?还记得我同你说过,幼年时黑石村出现的那条来自热带的毒蟒么?”
他身边发生过很多不合理的事,从前他想不明白,现在却能确信,那都是湮灭想将他推向死路。
“湮灭那种堪称规则性的霉运都奈何不了我。”顾长雪的视线向下睨了一眼,“打赌么?赌直接抽身,这瘟神是会侥幸地跟随我们逃出生天呢,还是倒霉地被留下。”
颜无恙深深看了眼顾长雪,手臂肌肉紧绷:“觋,走。”
晕眩感应声而至,顾长雪在抽身间向下瞥了眼,看见隔着橙光紧箍着觋的瘟神抬起头冲他裂开一张满是细齿的嘴。
诡谲的笑还未扯到耳根,黑泥中忽然生出一双双手:
“留下……”
“永远……一起……”
“谁都……不允许……离开!”
那些手同样伸向顾长雪等人,却被橙火的虚影隔绝在外,唯有瘟神毫无遮挡,眨眼间被无数双手按住身体,连带着他那张布满细齿的嘴和赤红的双眼亦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瘟神哀嚎着被无数双手重新拖回绝望的洪流,顾长雪等人却在须臾后猛然破泥而出,摔落地面。
——摔落特指觋,顾长雪和颜无恙反正是稳稳站住了,甚至还有闲心互相伸手:
“把怀表修了。”
“你一直保持这个状态没事?”
“……”觋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还没结束呢!”
方济之却在黑泥汩汩褪去的同时收回法阵:“不,结束了。”
他虽然不知道黑石村后崖的巨蟒,但千山一行他亲自走过。
湮灭那么不愿意让世界脱离掌控,恢复完整,霉运能让九天和玄银卫一路又是遇山崩又是泥石流,可一跟着顾长雪上路,风平浪静得都能当做旅游。
湮灭会不想弄死顾长雪吗?怎么可能不想。
那为什么沿途什么灾什么劫也没发生?唯一能解释这自相矛盾的现象的,就只有湮灭的霉运抵消不了顾长雪身上的幸运。
有这样的幸运,再加上灰仙儿从旁辅助,这块黑塔碎片怕是能被溯回至未诞生的时刻。
方济之还想开口再说几句,一旁的灰仙儿忍不住尖声叫道:“别聊了!能不能来搭把手?”
黑泥在以极快的速度扭曲坍缩,这意味着时间溯回的确起了作用,但同时也带来另一个祸端。
“京都地下都被侵蚀空了,白木深正设法填补呢!你们再聊会儿,整个京都都要没啦!”灰仙儿四爪牢牢踩着金阵,替化为虚火沉入地下的白木深护持,“那么大的空缺,总不能把他埋地下填坑吧?”
颜无恙办事比方济之更周全稳妥点,仍防备性地盯着半空中已褪去所有黑泥、只剩裸.露本体的黑塔碎片:“建木。”
“……嘶。”觋还真没想到能这么用建木。
他抬起木杖,一敲地面。
建木骤然扎根,又被地下的白木深及时接管,引导着填充进京都地下的每一处空隙。
顾长雪的双目穿透泥土的遮掩,看了会地下的人形虚火东奔西跑,才收回视线,走到颜无恙身边,一起盯着那块碎片在扭曲中逐渐褪去一身黑色,又不停歇地继续走向虚无。
“你什么时候猜到的?”颜无恙直到那块碎片彻底消无才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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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李道长提及怀表和灯塔之间的联系时就有点预感,后来你和方济之又明显对我有所隐瞒……算是帮我敲定了结论。”
顾长雪冲方济之示意,尽快对某人进行维修:“灯塔破损后,只有持有‘愿为萤火’的怀表因与母灯塔联系紧密,所以可以正常迁跃回原世界。即便如此,你还总是落错地点……那我这个总是能精确来回的,跟母灯塔之间的联系到底该有多紧密?”
“如果我只是和你一样,因为持有某个与‘愿为萤火’类似的秘技,所以和母灯塔有牵连,那你和方济之也不至于这么瞒着我。”
顾长雪淡淡道:“我是个演员,看过的套路不在少数。想到自己或许是破损的灯塔碎片,你们瞒着我的原因是不希望我知晓真相后,自愿与灯塔融合,丧失自我意识,好像也不难。更何况,佛子还给我漏过题。”
如果真要细究的话,或许在很小的时候,他潜意识里就已经猜到自己也许并不是人。
哪有人看字的时候会凭空刷出一堆乱码,看人的时候看成肌肉骨骼?只是他那时因残损严重,不但种种机能受损,也遗忘了与灯塔相关的记忆。被顾老爷子一手带大,自然会对抚养者产生极深的感情,促使他的潜意识一方面无比明晰某些事明显有问题,一方面又催眠自己忽略这些问题。
其实只是欲盖弥彰罢了。如果他打从心底当真认为自己的异常是所谓的阅读障碍引起的,为何从不对老爷子说自己看人也与常人不同,为何在去医院看诊时也从不严明自己的全部病情?
他还总是去做一些极其危险的事。
比如十几来岁就敢去赴摆明了没安好心的酒局,比如穿入《死城》后,明摆着不占任何优势,潜意识里却认为自己才是掌控一切的高位者。
如此之多的提示清楚明白地摆在面前,他要是还参不透,那也太过自欺欺人了。
颜无恙沉默了许久,才转过脸看他:“那你会选择与灯塔融合吗?”
这对于颜无恙来说,其实是个没有意义的问题。因为他早就知道答案。
他一直不想告知顾长雪实情,就是因为他在脑中模拟了无数次,每一次顾长雪都会给出同一个回答——
“会。”
顾长雪在颜无恙蹙起眉转开脸前抬起手,屈指托着对方的下巴反问:“那你会上前线吗?”
颜无恙:“……会。”
“半斤对八两。”顾长雪哼笑,“都是要去拼命,我的运气比你还好些,你有什么好拦我的?”
他指尖微微用力,掐着颜无恙的下颌慢慢倾身靠近:“真那么不希望我失去自我意识,那就……向我许愿吧。”
就像小狸花曾向神明许愿,愿好人终得善报,司冰河回应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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