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清从某个角度在夜明珠中望见了什么,忽而下意识地站起身:“是……我送她的那些字画。”
池羽将渚清送来的字画统统挂在铸剑庐里,兴之所至时,便将自己才打造好的器物拿在手里,对着字画随意一挡。挡到哪部分,便用哪部分做标记。
所以顾长雪会觉得铸剑庐里那副闲鹤图中的芦苇荡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因为他所见的并非完好的芦苇荡图,而是被渚清镂刻在夜明珠里,需得调对角度,方能成型的标识。
“你……见过我师妹?”渚清收回视线,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正一脸震惊的方济之,“那闲鹤图,是我在师妹离开山庄前一个月才送的,夜明珠也是在那之后才打造的。我与师兄并未在师妹的遗物中见到这颗夜明珠,你是在哪儿……得到它的?”
方济之没想到自己会突然成为众矢之的的那一个,顿时有些蛋疼似的扯了下嘴角:“……今年六月,我在府中摔了一跤,往事都不记得了。”
“方老不记得没关系。”颜王淡淡道,“小狸花记得。她曾看着方老问过,我们是不是认识,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也曾在那处焦宅中说过,一切巧合,皆有缘由。
顾长雪将那颗夜明珠轻轻放进渚清手里:“要不要去府上,看看小狸花?”
·
司冰河先行奔赴江南时,曾领了一队人马。俞木本以为那些人是讨来帮定王殿下办案抓人的,结果进了府才发觉,那些人马是被借来守人的。
被守的那位百无聊赖地倚在凉亭里看雪,不过半月未见,竟已有十五六岁少女的身姿。
不必顾长雪多问,单看渚清和严刃在望见亭中身影时流露出的失态神情,便足以确认小狸花的身份,正是十五年那位才艳惊绝,却又英年早逝的铸剑宗师池羽。
渚清微颤着声音低低地唤池羽的名字,看着对方懒散地回过头,倚着背后的廊柱冲他笑,笑中透着几分狡黠,仿佛仍是旧时模样。
这世道混沌不堪,善总得恶报,恶人常受青睐。偏偏总有些人不甘心,硬是用善念铺出一条路,护得这一分幸运重见天光。
“师兄,你们哭得真丑。”池羽半真半假地抱怨,任渚清跟严刃两个大男人紧紧抱着她,埋首在她肩头,哭得狼狈不堪。
她在这一刻显示出一种超越了外表年龄的成熟,竟能反过来伸手拍着两位师兄的背,聊做安抚,又抬头看向顾长雪的方向:“我近些天才断断续续想起一些过往,大抵是方老为我配的药浴起了效果,身体也逐渐恢复成原本的模样。”
她说着,忽而像是觉得有趣似的笑了一声:“大抵也算是我善有善报。”
“……”颜王眼神微动,“你说的善有善报,是指留信,还是与方老有关?”
池羽摆摆手:“这都是小事,可以容后再提。”
她正了下神色:“我跟随诸位这么长时间,多少知道诸位此时最想做的事,是追查孟南柯手头上蛊书的来源。毕竟,孟南柯再往前追溯……那就是蛊书初稿的起草人了。”
也是一切祸端的来源。
“我为了做凤凰玉,曾经去过一趟西南。那里毒虫甚多,瘴气密布,很多虫蟒唯有西南才有,所以去之前就得做足准备。”池羽缓缓道,“和孟南柯周旋的那段时间,我曾经偷偷翻查过他的行囊。里面就有专门用来解瘴气和西南虫蟒剧毒的药。”
第一百零四章
孟南柯曾经去过西南。
池羽所知晓的信息也止步于此,再问具体地点,她也只能斟酌着说,应当是在偏湿热的山林中。
“孟南柯的行囊里有大量解毒、解暑的药,可我们在西北碰面时,还是冬季,他要解暑的药做什么?”
池羽一边说,一边配合地展开手臂,任两位师兄像老妈子似的将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番:“所以我觉得,他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去的西南,还是趁着伏暑天去的。回来以后,那个行囊他一直没处置,大概……是尝到了那本他带回来的蛊书的甜头,想着以后什么时候能再去一趟吧。”
她把话说完,两位师兄也终于恢复了冷静。一位在千面七嘴八舌的介绍下转而向着俞木致谢,另一位负责联系门派中的长辈,将池羽未死的好消息通知到位。
方济之神色不耐地在旁边等了半天,此时皱着眉问:“现在能说了?先前你讲的‘善有善报’什么意思?”
池羽看向方济之叹了口气:“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有时候人也不一定非得清楚自己的过往。”
“……”方济之看起来想骂人。
池羽皮起来曾被方济之揍过屁股,一看老药师开始暴躁的神色,顿时缩了下脖子,不敢再装深沉:“您一点印象都没了?看我这张脸,我们在西北那座宅邸里碰过面的啊。”
“西北那座宅子?”顾长雪眉梢微动,看了过来,“那座焦宅?”
原本闹哄哄、各聊各的院落顿时静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那座宅子是孟南柯藏池羽的地方,方济之为何曾出现在那座宅邸里?
稍微阴谋论些的人,已然开始在心里敲边鼓:难道……方老曾经和孟南柯是同伙?
“你们别想太多,”池羽摆摆手,“方老跟孟南柯没关系。我之所以不愿说,是因为……”
那时候她遇见方济之时,这位老药师还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小偷。
“骗……”顾长雪头一回彻底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方济之。
方济之的神色有些阴晴不定,但并未打断池羽,只在池羽偷瞄过来时语气不怎么好地催了一句:“没吃饱饭?说一句话要歇半天?”
池羽吃瘪地瘪了下嘴:“这不是担心您听到自己的过去和自己料想的有落差,心里接受不了么?”
她被方济之不耐烦地扫瞪了一眼,顿时不敢再废话了:“我记得,那应该是我铸完剑的第三天吧。”
那时候,她还不清楚自己体质特殊,也猜不到她所染上的蛊并不会要她的命,只会产生异变反应,令她从十六岁倒退回女童的模样。
她只是感受着身体里的气力一点点流失,在铸完剑的第三天,连下床都费劲,只能靠在床上苟延残喘,已是油尽灯枯之象。
孟南柯试探过几回,大约是觉得她这随时要死的模样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于是那天晚上破天荒地离开了宅邸,说是替她去买粥做夜宵。
她独自卧在床上,弥留之际,听见耳畔响动,费劲地微微睁眼,居然看到有个五十来岁的人趁着夜色翻进窗里。
“你背后还背着一个大药箱,进屋以后就跟没瞧见我似的,蹲下来就开始翻箱倒柜,那屋里但凡有点儿铜盆蜡烛,都被你扫进包袱里了。”
池羽那时候已有些意识混沌,目光下意识地跟着小偷在屋子转了大半天,忍不住想笑。
她想,这小偷不光眼瞎,还倒霉。这屋里也没点好东西,她带来西北的那些宝贝,这段时日基本上都被孟南柯那个混蛋以各种冠冕堂皇的借口给搜刮走了。
她在心里笑叹了一会,四肢居然生出几分气力,像是回光返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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