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一道年轻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儿子在这儿!山坳下的小屋里,你看到没有?就这一间小屋!烟囱冒着烟呢!”
“阿、阿木!”老俞的脸上终于绽出了欣喜的笑。
他慌忙拄着拐,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山坳下赶,还没在下坡处哧溜几步,一道健壮的身影就冲他奔了过来,一把将他抱住:“爹!”
俞木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他爹,正想问老俞怎会来此,突然发觉不对。
车与人马从山的另一侧缓缓露了头,眨眼的功夫便围住了整片山坳。
“……爹,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俞木绷紧身体向后退了几步,又将老俞拽到自己身后,警惕地道,“是官府的人?”
“什么官府,”老俞见到儿子光顾着傻乐了,半点没听出俞木的话里有哪点不对,“是陛下和两位王爷!”
“陛……”俞木愣了一下,看向为首的那辆马车。
他看到一道拢着霜银大氅的高挑身影先下了车,笔直的腿包裹在勾银长靴中,稳稳踩住厚积的雪。随后又转过身,在车辇附近站定,像是在等车上的人。
俞木走南闯北,也曾见过不少显贵。往往像这种先下车还得等人的,身份总比后下车的人要低上一些,这种等候相当于一种恭敬或恭维。
可这人身周的气度根本与“恭敬”、“恭维”半点不搭,他只是看得久了一点,那人便若有所觉似的回过头,淡漠的目光扫来时,寒若霜雪。
两厢视线一逢,他几乎下意识便垂下了头,不敢直面其锋芒。
“你就是俞木?”顾长雪下车就看到老俞身边的傻大个儿坑着头,就露个乌黑的脑瓜顶,“谢良可是你的好友?他当初遇到的麻烦是什么?”
俞木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噗通跪结实了:“草民叩见——”
“行了别拜了。”司冰河烦不胜烦地抱着剑盘膝坐在车辇上,“先答话。”
“——陛下,叩见王爷,叩见定王。”俞木非得把话说完了才肯坐起身,叩得司冰河脸都木了。
好在这人一板一眼地拜完,便直入主题:“谢良的确是草民的朋友,当初他写信给草民,说自己惹上了杀身大祸。”
他这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古道热肠,看完信便二话不说赶往江南。谁知道才到谢府,就听说谢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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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人刚刚发丧,府里哭成一片。一听草民打探谢兄的情况,所有人都板着脸,谢夫人还叫家丁送客。”
他吧,性子倔,越赶就越不愿走。后来那些谢家人拿他没办法,只能跟他说了,讲谢良是酒后失足,不慎摔死的。当时院内家仆都在,谢夫人也在,众人亲眼看着谢良出的事。
“哪有这么巧的事?”俞木不相信,“谢兄刚寄了信跟草民说自己遇上了杀身之祸,草民一到江南,他就死了?草民就想……谢兄这个人不大爱出门的,当初草民遇见他,他也是身上有差事,逼不得已才出的远门。像他这样的人,每天就是在家和官府两处地方之间打转,能在哪里看到会惹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所以他便问了谢夫人,谢良平日里爱去哪里消遣,一路找上了那座要命的山头。
“草民在山巅的密林里找了一阵,寻到了几样谢兄留下的东西。本想立刻逃走,却碰上一大帮子人一声不吭地涌上山,各个都裹着黑袍。”
他被那仗势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林中,抱着谢良留下的东西连大气都不敢出。
又等了一会,就听见林外有人说了句“人齐了”,紧接着有人敲了下锣,高声道:“开市!”
那群人便开始在林子前面的那处空地上做起了“交易”。
“用来交易的货物是……官位、钱财和人命。”
钱、权、人命落进这些人口中,仿佛只是一言便可概之的筹码,谈笑间换取各种自己想要的利益。诸多被押上山的货品中,还有一群奴隶,都是些形貌昳丽的女子,还有年幼的小孩……
“草民实在看不下去,就拿了火折子,放了把火,趁着混乱把人救了。”俞木老实巴交地说着,硬是把本该惊心动魄的过程讲得干干巴巴。
他挪了下身体,扭头望向身后那座小屋,“他们现在都呆在那间屋里。本来我想着干脆把人带回西北,再设法安置……后来逃亡途中,草民又听人说,陛下和二位王爷将京都、西域上下涤荡了一遍,如今这两地的官府最是清廉公正,草民便想着干脆把人带去西域。”
“除了安置下来,说不准还能报个官……”
俞木从怀中摸出薄薄一本书册和一封信,双手递上后猛然叩头在地。
“草民俞木,欲告御状!告的是江南百官上下勾结,沆瀣一气,不但掩盖城中空村之案,还兴建邪.教中饱私囊,所有罪行与罪证,皆在这一信一册中!”
俞木重重叩头三响。
第九十九章
这一状告得不容易。
倘若不是谢良良心未泯,不是俞木古道热肠,不是赵夫人心怀恻隐……这一信一册如何能保到现在,更罔论递到帝王手上。
俞木叩完头后,头抵着地面,始终没起身。还是老俞在顾长雪的示意下上前安抚了好一会,俞木才缓缓放松背脊,站起身之后,继续固执地直勾勾盯着顾长雪。
他是个实诚的人,叩头时力度半点没打折扣,额角磕上碎石,撞出了血。老俞心疼地替儿子擦拭伤口,生怕力道大了儿子会痛,可俞木全程一直没眨眼,也没动。
能告上御状,他比那些无声无息死在江南百官手中的可怜人要幸运万倍。
那些人的尸骨还埋在江南的土地下腐烂,谢兄拿命保下的罪证还没求得一个结果,他进未能为万般不平之事求得一个公道,退未能完成友人性命之所托,怎能放松?
“……”顾长雪在俞木执拗的注视下抿住了唇。
他在现世时其实也常面对与此相同的殷切目光,对方所求也总是人命攸关。照理来说,他早该习惯,但事实上每一回他都不知该作何反应,总觉得不论是安慰还是许诺,都嫌太轻。
顾长雪遇惯了这种情况,知晓自己憋不出什么漂亮话,索性直接垂下眸,展开谢良的信。
司冰河从车辇上一跃而下,走近时惑然看到那封“信”在顾长雪手中越展越大,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这竟是一张作画用的纸。
提笔人显然没打算让家人也牵扯进这趟浑水,所以出门时用的是作画为借口,留信时自然也只能用出门所带的画纸。
大抵是落笔时心绪难宁,谢良隽永的字体有些潦草,言语不甚有条理。偶有出错时,草草涂黑便又续着往下写:
【俞弟:
展信佳。
先前我往西北寄了封信,说自己遇上了杀身之祸。依你的性格,想必在我落笔写这封信时,应当已经在赶来江南的路上了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贸然将你卷入这场祸端,还请俞弟见谅。实在是身边同僚无人可托,家中又只有娘子可堪信任,我总不能把这事压在她一个妇道人家身上……且同你说句可能会招你嫂嫂不快的大实话,你嫂嫂性子急,身子虚,寻常小事都能闹得她心力憔悴,动不动就大病一场,我实在不敢、也不舍得叫她扛起这等祸事。】
谢良在这段下涂黑了一大片,又晕了好几片墨迹,看得出提笔前矛盾犹豫许久。最终再落笔时,直接说起了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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