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然伸来的手打断了他后续的话。
顾长雪一把摁住蛊书,脱口而出:“这不是一个人写的。”
先前他觉得自己不懂蛊,所以九天拿到手抄本后,他看都没看就丢给了方济之。现在看来,这蛊书也藏着问题,竟像是被人篡改过好几轮。
“什么叫不是一个人写的?”方济之懵了一下,怎么都没想到,本以为事件已至收尾,却又横生出新的枝节,“字迹?是字迹不对?”
他翻了翻书页:“没觉得哪有不同啊?”
“……”原本站得远远的颜王也皱着眉靠近过来。
“不是字迹的问题,”顾长雪又细看了一遍,“至少有三人参与其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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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之瞪大双眼。
顾长雪想了想,抬起头看向颜王:“先前朕便说过,朕读书的方式与常人不同。”
“你可以将这本蛊书想象成一幅画,这画有一位老手先起了个框架,随后又新手在这框架的基础上添加笔画。即便画完之后,新手将自己绘制的部分和老手打的框架一起重新描摹了一遍,你还是能看出这画哪些地方稚嫩,哪些地方老练。”
方济之:“……”
这他妈是什么特殊的读书方法,能看出这种玩意儿。
方济之没忍住,又拿起蛊书仔细瞅了几眼,活像多看几下自己就能看出什么名堂来似的。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画风,也有不同的文风。”顾长雪指着某个段落,“这段就混杂着两种不同的文风。差别很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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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济之:“……”
差别很明显吗??他将目光移向颜王。
“……”颜王站在旁边,看着书,同样保持沉默。
方济之心中大定,收回眼神。
可以,看来他还是个正常人。
顾长雪的手指又划过某片拥挤在一起的长段落:“这里也是。有不和谐的拼凑痕迹,但太多太乱了,难以分辨到底经过几人之手。”
顾长雪皱起眉头。
“……”方济之觉得小皇帝大可不必皱眉。换做是他,就算把头割下来,放如来佛祖面前供奉几天,也看不出这些鬼东西。
——正常人谁能看得出来啊??
密室门口,搜查结束的玄银卫捧进大量的文书信件:“吴府所有书信文书都在这里了。”
颜王顿了顿,收回眼神,在玄银卫搬来的梨花木椅上坐下,接过文书开始迅速翻阅。
刚往颜王身边挨蹭几步,想和正常的同类待在一起的方济之猛然停步:“……”
……你也不正常,谁翻书翻得像扇风??
方济之又开始往回挨蹭。结果刚转过头,就见本还在一页一页阅读蛊书的顾长雪,也跟着刷刷翻起书页。
方济之:“……”
第三十章
夹在两个怪人中间,自己这个正常人反而显得不正常起来。
……主要是显得蠢得不正常,废物得不正常。
方济之顿了顿,倒退到玄银卫的队列中。
“方老?”玄银卫觑着突然挤进来的方济之,有些困惑。
“没事,”方济之面无表情,“我来寻找一下归属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玄银卫:“??”
他们还在困惑方济之并非玄银卫众人,哪来的“归属感”,另一端,顾长雪抬起头:“有没有吴攸遗留下的文书信件?吴虑的也给我几份。”
颜王头也不抬,从他看完后堆叠在脚边的书信中抽出一摞,内力裹挟着书信,旋飞至顾长雪怀中。
密室中恢复短暂的安静,只有书页沙沙翻动声不绝于耳。
玄银卫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屋内屋内唯二坐着的两人,他们的脚边,分属于“已看完”那一类的书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多。
顾长雪手中的书信到底要少些,先一步抬头:“这书的确经过好几人之手,篡改过好几轮,说不清改动的目的是什么。吴攸应当是最后一个改动蛊书的人。”
“……”颜王皱眉望过来,随后看向方济之,先问了最关心的问题,“对解药有无影响?”
“有——”方济之顿时被玄银卫拱到了前面,“……影响还很大。”
顾长雪也跟着投来了视线。
方济之木着脸:“蛊师解蛊,自有仪式。苗方治蛊,也是出于对蛊的了解,以毒攻毒。”
“这两种治疗方法,其实都起源于对蛊术的了解,用来治蛊,就像原汤化原食。”
“草民的药则不同,是……”方济之琢磨了一下怎么解释更好懂,“是强行用外力剪除蛊毒。”
“前两者其实效率更高,只要知道病人中的是哪种蛊,就能根除蛊虫。所以不论蛊书在此之前经历了多少轮编纂,都无所谓。只要知道吴攸最终使用的是目前书上记载的哪一种,便可解蛊。”
“草民的药就不一样了。”
方济之总算想到了一个称得上形象生动的比喻:“就像好好的稻田里突然长出了一棵树,那蛊最初的样子就是树根,被改一次,它长出了树干,再多改几次,它一步步长出了满树枝丫。”
“草民的药就像锯刀,要想把整棵树统统除掉,光砍上面的树枝没用,指不定砍完了反而横生出一堆新芽,必须得找到树根,全部铲掉才行。”
换而言之,拿到这本吴攸改好的蛊书还不够,非得查到最初那本原稿不可。
颜王微微蹙眉,沉思片刻,看向玄银卫:“如今可还能找到蛊师或懂治蛊苗方的苗医?”
“……”顾长雪在颜王背后垂下眼睑。
如果有捷径可走,他早走了。
但是很遗憾,天上地下,就没有解得了这“惊晓梦”的人。
《死城》的结尾,整个世界都被石化,没一个人幸存下来。如果有能解蛊的蛊师或者医者,又何至于发展到最后,人迹灭绝,连虫蚁鸟兽、山川草木都被岩石封存?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能被司冰河看上眼,受邀一同研究惊晓梦的方济之,还算有点希望。
玄银卫苦着脸:“王爷,当年先帝在位时,派兵镇压西南动乱,期间但凡疑似蛊师或是懂点蛊术的医者,通通都被拉去斩首了。”
“‘凡沾巫蛊者,罪及亲属。’这一斩那就是满门皆死。如今哪还有什么蛊师或者懂治蛊苗方的苗医?”
谁还敢和蛊沾边?
“先找。”颜王并未动摇,简洁地吩咐完,转身看向顾长雪,“你方才说,吴攸是最后一个篡改蛊书的人?”
那吴虑呢?
顾长雪读懂了颜王的言下之意:“文字里没有吴虑的痕迹。”
两个八百交换完信息,同时陷入沉思。
蛊书被改过很多轮,而且不是同一人所改。这件事,吴虑知道吗?吴攸知道吗?
顾长雪思考的问题还要更多一个:——这书会和司冰河有关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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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按照现在查出的线索,能确认京中蛊案的确不是司冰河所为,但司冰河真的就清清白白,和蛊毫无干系吗?
这世界好歹脱胎于剧本,不至于把最核心的真相给直接抹掉吧?
半晌,颜王放下手中的书信,先开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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