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明祎等人歇在了陵寝,自己与杜衍挤一屋,张明浅抱着被子走进来了,手背上一大片都红了。
“好多蚊子。”张明浅语气不耐,将被子放在了杜衍的床上,“我们挤一挤。”
“你怎么不和明相去挤挤,你欺负老实人吗?”杜衍不肯,明相的床大,睡两个人刚刚好。
明祎抬首看了两人一眼,轻咳一声:“我睡觉不老实。”
杜衍不信:“怎么个不老实法?”
明祎说道:“会将你们踢下去。”
张明浅立即往杜衍的床上爬去,杜衍气道:“我不信,顾锦瑟就没说。”
“顾锦瑟是谁?”明祎摸着自己的耳垂,神色不大自然,低头看着自己袖口上的纹路,“我记得了,顾锦桓的姐姐。”
杜衍险些气得晕过去,开始指责礼部的人办事不力,明知道今日人多还不多准备一张床。
张明浅不管她唠唠叨叨的话,自己先挑着好位置躺了下来,关怀明祎:“听说今日是顾锦桓的生辰。”
明祎眼睫一颤,杜衍立即来了精神,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也不见方才郁闷之色,看向张明浅:“你怎么知道的?”
“去岁霍寂一案,死的小姑娘们都是六月初八的生辰,今日刚好是六月初八。”张明浅望着漆黑的屋顶,屋内散着一股霉味,多半是黄梅时节留下的气味。
杜衍看着对面床榻上不言不语的明相,又看看自己床榻上的张明浅,登时间,一头雾水。
“张大人,你对人家的事情怎么那么清楚?”
张明浅闭上眼睛,慢悠悠说道:“她今日离开前我去见她了,她见钱眼开,说我没有带礼物。我说明年的今天给她补,她又不信我。”
杜衍坐不住了,拉着张明浅坐起来,“你是不是有病啊,去祝贺生辰不带礼物,是不是有病。还有,她走了?我怎么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我趁着清晨去祝贺她生辰快乐,见到顾家门前停了十几辆马车,她穿了一身裙裳,十八岁的小姑娘可爱极了。”张明浅被硬着拖起来,对上杜衍不可置信的眼眸:“凑巧,真的是凑巧,你如果记得她今日的生辰,肯定也会清晨去见的。”
“我、最近事多,忘了。”杜衍赶忙回头去看一眼明祎。
明祎合衣都躺下了,长发如锦缎般铺在枕头上,阖眸闭上眼睛,显然并不在意她二人之间的对话。
杜衍眼皮子跳了又跳,看着她淡漠之色,心反而有些慌,也不知该做什么,只好上床和张明浅继续挤挤。
张明浅被她挤得贴着墙壁,转过身体,讥诮道:“你去和明相睡?”
“你怎么不去?”杜衍不服气,这床是自己的!
张明浅讪讪道:“我怕半夜被她踹下床。”
杜衍与她并肩躺着,哀叹一声,“我也怕啊。”
一夜天亮,外间想起集合的声音,杜衍从床上爬了起来,腰酸背痛,推了一把害她的张明浅,“你这人睡觉也不老实。”
“不老实总没有把你踹下去。”张明浅慢悠悠地爬了起来,睁开眼睛,对面的床榻上都已经没有人,她心中一沉,忙问杜衍。
杜衍这才注意到对面没人了,她气道:“昨晚,你刺激她做甚?”
“我说的都是实话,难不成我与顾锦瑟见一面都不成?”张明浅不以为然,反驳道:“顾锦瑟已然决定离开就不会与她再有瓜葛,她二人之间不管谁负了谁,都已是江湖不见,难不成日后提一句顾锦瑟都不成?”
“你就是故意的。”杜衍一口咬定,“她二人就是闹矛盾罢了,谁都不肯低头,待幼主熟悉朝堂后,明祎会去寻顾锦瑟的。”
“是吗?”张明浅低笑,看着天真的杜衍,不觉勾了勾唇角。
杜衍被她看得脊背生寒,“难不成不对?”
“对!”张明浅站起身来,少了一眼空荡荡的床铺,埋怨道:“她醒了也不喊我们一起。”
“喊你作甚?任由你继续嘲讽?”杜衍怼了一句。
张明浅揉揉睡得有些僵硬的脖子,怜爱地看着杜衍:“我觉得你还不如顾锦瑟聪明。”
杜衍:“……”
两人穿戴好后,外面士兵都已换防,今日回不去,先帝葬入后还要一场法事,她们三人晚上还要继续挤一个房间。
明祎不知去向,随从提着食盒来见两位大人,并说道:“明相说她去见陛下,您二位慢慢用。”
杜衍接过食盒道谢,张明浅却不吃了,匆匆去寻小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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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在位二十多年,以病弱之躯体强撑着活了四十多岁,初登基那年就开始修建屋陵寝,修得缓慢,却修了二十多年,异常宏伟。
明祎与小皇帝进入陵寝,两人坐在先帝棺柩前,旁边摆的是孝贤皇后。
小皇帝问明祎:“朕可以将母妃送进来吗?”
“得问问大臣的意思,不过陵寝就要关了,石门一旦合上,重达千斤,轻易打不开的。陛下,你要想想,没有陛下,你母妃可能很自在,若是在这里,她还得伺候孝贤皇后。臣的意思是您不如修建您母妃的陵寝,修得气派些。”明祎徐徐出声,声音在寂静的地下宫殿内都有回音。
“阿姐,你可有想做的事情?”小皇帝凝着明祎的侧颜。
明祎颔首:“许多,臣想做的事情许多,不说,都做不成了,臣知晓陛下的难处。”
小皇帝脑袋嗡地一下,险些坐不住,明祎见状微微一笑,“陛下,你是天子,天下至尊,该有自己的威仪。记住,你若是明君,天下才会昌盛。”
“阿姐,有你在,朕才会安心。”小皇帝为难极了,攥着明祎的袖口不肯放,“朕在想,你为何坚持要报仇呢,你可以毒杀、可以暗杀,为何要这么做。”
“陛下,臣不做暗事。”明祎的声音逐渐冷了。
小皇帝耷拉着脑袋不敢言语,双手抱着膝盖,“阿姐,朕不想做皇帝。”
“你已经是皇帝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明祎劝慰,抬首看向虚空,抬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脑袋,“记得无愧于百姓即可。”
小皇帝不愿被她摸,侧身避开:“阿姐,你知晓先帝……”
“陛下,你在这里。”出口处走来一人,打断了明祎的话。
小皇帝看着张明浅,撇撇嘴,站起身,与张明浅见礼,“少傅。”
张明浅行礼,“陛下,可曾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小皇帝悄悄看了明相一眼,微微叹气,然后,牵着张少傅的手,两人慢慢地走了出去。
明祎未动,甚至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毫不在意张明浅的轻视。
接着,要做法事了,明祎走出陵寝,夏日的眼光有些刺眼,在黯淡的环境内待久了,陡然遇见强光,眼睛都会熬不住。
她闭上眼睛,耳畔多了许多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酸涩,眼角滑下一滴泪。
阳光下似站了一人,衣裳雪白,长发乌黑明亮,雪腮明眸,相貌是那么熟悉。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走了一步,一步过后,人影骤然消失了。
她懵了,眼睁睁看着方才的地方空无一人。
是强光之下的幻影。
她很不适应,却又不得不去面对,微叹一声,法事开始了。
杜衍寻见她后,拉着她去站好,悄悄开口:“你去哪里了,方才你走后,张明浅也走了,我觉得哪里怪怪的。”
“是吗?我与陛下说了会儿话,她来了,领着陛下走了。”明祎淡然地站好,阖上双眸,耳边传来大法师的念咒声。
杜衍走近她,“明相,你有很多心事。”
明祎不答。
法事持续了两个时辰,午后三刻才散,众人早已累得不行,尤其是大太阳下晒得口干舌燥,小皇帝也被晒得脸蛋通红。
杜衍拉着明祎去乘凉,两人坐下树下吃着素饼,杜衍说道:“她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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