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氏凝眸,“明相是不是猜到了这一切?”按照明祎的个性来说,她喜欢就不会轻易放手。
爱一人,希望她与自己同富贵,怎么会舍得她和自己受苦,最后的方式就是推开她。
由京入蜀,会受到多少白眼,旧日政敌岂会放过明祎。
虞氏叹息,招摇却不说话。
“阿瑟让我去查潆茴,对着那份画像,我找到一位教坊中的老人,她说画上之人便是后来的潆茴。也就是说,她是欧阳家的后人,我不知中间的内情,但阿瑟已离开京城,这些事情我觉得也会烟消云散。”虞氏说道。
招摇点了点头,“您放心,这些事情我不会告诉姑娘的,会飞信告诉杜大人。”
虞氏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明祎此行,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了。
****
夏日行船,船如利箭般飞快驰行,很快就到了金陵。
虞家的表兄来接,虞氏松了口气,回身看着脸上挂满笑容的女儿,心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登上马车,月长姨娘精神好了些许,但她已认不得人了,见到小姑娘就喊花奴,招摇与吞吞一左一右扶持着她上马车。
主人们先回府,仆人留在船上收拾行囊。
虞氏与侄子说道:“我给你们买了些小玩意,都在船上,我就不去你家了,你自己运回去。也不要计较我失礼了,阿瑟心情不好,这几日你们也不要过来了。”
“姑母记得我们怎么会失礼,阿瑟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和喜欢的人分开了,她自己说自己是失恋。”
“那也无妨,我有许多同窗好友,到时姑母您相看一眼……”
“打住,你的同窗好友就算了,阿瑟不喜欢男人。”虞氏立即打住侄子的话,这个时候将男人推到男人身边,等于逼她去死。她立即告诫侄子,“阿瑟过来散心的,你不用想着你的那些同窗好友。”
“阿瑟不喜欢男人、那喜欢什么?”青年人也被虞氏的话吓到了,太过于惊悚了。
虞氏不理侄子了,拉着女儿登上马车,活像将小白兔从狼嘴里掏出来一般。
青年苦笑不得,待见了两大车的礼后又开始笑了。
虞氏购置的院子与虞家在一处,就隔着一条巷子,不过,她一人居住,宅子不大,比起虞家不知小了多少。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比起虞府的风景也不差,春桃夏荷秋菊冬梅都不缺少,还有一座仿造顾家的花房。虞氏爱养花,顾锦瑟就给她打造一间花房,虞氏顺氏也搬了过来。
顾锦瑟的院子靠着虞氏,就跟着一道墙。虞氏不放心女儿,特意将她放在自己的隔壁,若不是怕她反感,自己都想拉着她一道同住。
顾锦瑟住下后,半月内,夏衫也做好了,红色牡丹裙,胸前大片大片的牡丹精致美艳,袖口襟口都用珍珠点缀,裙摆的花蕊以小小的宝石点缀。
虞氏叹一句:“败家女,一件衣裳用了那么多好东西。”
顾锦瑟不理会她,将衣裳收入衣柜,不忘与阿娘嘚瑟:“你看,我会做饭吃,还会做衣裳,我可以养活自己的。”
爱与女儿唱反调的虞氏罕见地没有说话,只静静品茶,午后阳光很热,大家都不再随意出门。
到了七月的时候,似乎更热了,顾锦瑟懒怠,整日躲在自己的屋子里写写画画,顾锦商时常赖在她的屋子里玩,有时候晚上就在屋里歇下了。
赤玫踩着七月炙热的阳光来到金陵城替顾锦商治病,相比较招摇与吞吞身上的意气,赤玫消瘦许多,她先见到的是虞氏。
虞氏不问医术,不问药材,先问明祎的近况。
“先帝遗旨,明相如何抗拒,在走之前将相府的产业一并交给了顾侍郎,等主事、等顾大姑娘去接就成了。”赤玫精神不佳,提起明祎的时候,眼中闪着泪光。
“其实明相开始不知先帝的意思,打算和离后外放,到时再来接顾大姑娘。未曾想,先帝为给小陛下铺路直接将她调去蜀地。”
虞氏不解,“明相与小陛下亲近,为何给他铺路就将人调走呢。”
赤玫道:“我也不知晓近况,待接了旨意后,明相便遣散幕僚与府兵,人人都得了一笔丰厚的遣散费,杜大力亲自将明相送出城,我的家人在京城,所以我不能跟随明相走。但明相离开前,嘱咐我来金陵。”
闻言,虞氏久久没有回应,努力那么多年,还是被一道遗旨打败了,明相可以抗拒小皇帝的旨意,却无法与先帝遗旨对抗,难不成真要造反吗?
只能低头。
虞氏说道:“我会派人去京城交接产业,我带你去见见阿商。”
虞宅不大,走了片刻就到了顾锦瑟的院子,走到门外就听到顾锦商的笑声,她坐在秋千上,春月推着她晃荡。
顾锦瑟在看书,听到声音后,下意识看向门口,赤玫提着药箱站在门口,一瞬间,恍若隔世。
她不觉站了起来,赤玫走到她身前行礼:“顾大姑娘,别来无恙。”
“别、别来无恙,她、她可好?”顾锦瑟并没有忍着,直接问出了口。
赤玫笑吟吟道:“她早已走了,属于您的产业都留下了。”
顾锦瑟微不可查的叹息,旋即拉着顾锦商入屋,赤玫立即要诊脉。顾锦商畏惧生人,躲在顾锦瑟后面不敢出去,顾锦瑟轻声安慰她,握着她的手放在药枕上。
虞氏开口说道:“当年喝下药后我就开始寻找大夫了,都没有办法。过去十年了,我知晓希望渺茫,可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赤玫不语,只面色沉溺,大夫一皱眉,病人家属沉入渊底。
顾锦商被按住依旧忍不住乱动,看看顾锦瑟又看看虞氏,最后看着赤玫,说一句:“你皱眉好难看啊。”
春月奉上甜点和清茶,顾锦商眼睛都亮了,眼睛频频看了过去,一再催促赤玫好了没有。
半晌后,赤玫松开她,说道:“痼疾难愈。”
顾锦瑟急道:“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她的脉象很好,智力问题,你们可以试试将她当作孩子来教导,读书识字。”赤玫说道。
虞氏接过话说道:“她会读许多诗词,什么都会,只是智力一直都很低。”
“药物让她的智力只能停在那个年岁了,我无能为力。”赤玫很愧疚,时间间隔太久了,小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顾锦瑟很失望,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当事人却高兴地抓起甜点吃了,很友好地给赤玫递了一块。赤玫含笑接住了,坐下来与她说话,询问年岁姓名。
顾锦商一一都答了,答得都对,赤玫还问了几句诗词,她都对答如流。赤玫很惊讶,露出悲凉的笑容,望向虞氏:“夫人很用心,她或许只是太善良了,不懂人间险恶,何必让她知晓天地间的险恶。”
虞氏颔首,“我知道了,你也累了,不如先去休息,在金陵多玩几日。”
赤玫颔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看向顾锦瑟,说道:“明相去了商州。”
顾锦瑟心口一颤,惊颤地抬眸,对上赤玫担忧的目光,赤玫说:“我知晓您对明相的情意,我可以留下替你照应嫁人,月长姨娘的病 ,我也会尽心医治。”
虞宅里都是些女儿家,病的病,疯的疯,每月的药药材钱是一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费。
顾锦瑟沉默,她没有答应,赤玫也没有再劝,在婢女的引路下去客院休息。
虞氏看了女儿一眼,领着婢女走了,顾锦瑟一人坐在屋子里,顾锦商给她拿了块甜点:“阿姐、可甜了,很好吃的,你再吃一块,皱眉不好看的。”
顾锦瑟麻木地咬了一块,夏蝉又开始鸣叫了,她烦躁地一口吞下甜点,然后将顾锦商赶了出去,蒙上被子睡觉。
顾锦商不恼,在门外坐着,手中捧着甜点,一面吃,一面唱着歌儿。
她的声音很好听,盖过了夏蝉的声音,顾锦瑟听着歌声安静下来,眼神麻木地看着屋顶。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