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什么明示不明示的,”寒祁之也帮着他拍了拍身上黏着的碎雪,道,“杜绝流言的好办法,不是找出散播流言的人并与之辩驳,而是身体力行。我底下有个员外郎,他的小女儿性格沉稳,最是与你适配。过两天你接几个春宴过去,他家女眷也会把她带过来的。”
寒无见慌忙道:“不……父亲,我觉得,要不,还是算了吧。”
“理由?”
“我是个粗人,配不上人家精养的女儿。”
寒祁之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寒无见,道:“你是寒家嫡子,身份一贯比旁人尊贵些。你可知景常年初的时候,你的份例是比皇宫里的皇子还要多的。”
寒无见颔首:“这都是父亲慈爱。”
“虽说近年荣安王一家独大,权倾朝野,但我们寒家也还是高门大户。我跟你说的那姑娘,我并非看中她家底如何,只是她教养得甚得我意,不比一般官宦人家教出来的碌碌无为的女孩儿。依我看,就是你嫂子也不过身份比她高些。”
寒无见听着就知道这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低头道:“是的,父亲。”
寒祁之道:“你成家,自己再出去开府,也就好些。未来说不定再迁去外边儿,这朝堂之争能远就远。”
这是父亲第一次萌发退意,此前他一直是一个积极入仕的人。寒无见想,也许父亲是到了这个年纪,有了解甲归田的心了吧。
“近来可能要发生一些大事。”寒祁之突然道。
寒无见抬头,他的地位从不在权势斗争的最里头,一时不知道接什么话好。寒祁之道:“不是突然发生的,是潜移默化,润物无声。就如这化雪的第一道春雨一般。等你发现时候,鞋袜已经湿透了。”
寒无见问:“是与荣安王有关?”
“能远离是非就尽快远离。”寒祁之叹了一口气,低声,“你可听闻了风声,陛下要指你做荣安王世子的老师。”
“我?”虽然身份地位上勉强合适,但更合适的应该是他的两个兄长才对。这倒是要看是谢余的意思还是谢庭意思了。
“对,”寒祁之道,“我至今猜不透其中用意。明天我会进宫面圣,圣旨估计就这两天了。这两天你不要乱跑,行事注意分寸,就算真的做了王世子的老师,也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仔细被捉了把柄。”
寒无见低头:“是。”
“我当然了解,”谢余从屋顶上坐起来,折着手心的草叶道,“我二哥打的什么算盘,他希望去拉侍中下水,用他儿子去套个师生关系,我一早就猜透了。所以等他来消他儿子罪时,我就把这层关系给他要过来。就这么简单。”
寒无见看着他叠草叶,问:“那为什么是我?”
“你父兄在朝中位置太高了,你还好些。这样外界不觉得我是在苛待他,没有胡乱给我侄子指一个小官当师傅。你知道的,这年头,找师傅就跟找婚配一样得精挑细选门当户对。”谢余指了指寒无见,“而你,身份是对的,但就算做了他师傅,他也得不到什么人脉好处。”
寒无见想了想,确实是这样。但是,“兰因性子太野了,我担心……”
“兰因,你听听,叫的比我还亲热,还担心什么,”谢余佯装嗔怪道,“野,打他一顿不就好了。”
“陛下,你明知道……”
“这里不是朝堂,你再叫我陛下我生气了。”
寒无见本还绷着的一张脸倏忽间笑了,他道,“我和王世子有些交情。但那都是早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不知道怎么管他。打的话还是免了吧,他还是个孩子,再说,他也是阿余侄子。”
谢余道:“他爹还是我二哥呢,我不觉得他们家除了想抢我坐的这个破烂位置之外,还有什么情面可说。”
寒无见清楚这之间利害,他点点头,谢余突然蹭过来,寒无见下意识想后退,他们高居在宫殿上,退无可退,寒无见不想通告的时候就会用放风筝的方式传递消息,然后走一条秘密宫道爬上琉璃殿顶,而谢余总会在那儿等他。
望着谢余凑近,寒无见心慢了一拍,再对不上。谢余抬手拈掉了寒无见长发间的花瓣,道,“天气要暖起来了,晚间的花都开了许多。阿见,你要是不想,我就把那道圣旨收回去。”
“不,陛下……阿余,我没有不想,我只是,”寒无见眨了眨眼睛,又道,“也没什么,我也觉得,这是更好的选择了。”
谢余把手里折的蜻蜓塞到寒无见手里:“好了,别老是绷着一张脸了,跟左相一模一样。阿见,笑一笑,阿见开心我就开心。”
寒无见望着他,轻轻抿出一个笑容。
谢兰因在用银匙挑烛火,微光落进他的眼眸熠熠,但他大半张脸没在阴影里,沉默而衿傲。他漫不经心,散着头发,像在驯化一只幼兽。
林琅进门,小心掩上,禀事道:“跑了两个,抓了六个。”
“六个?”谢兰因开口,烛火一抖,差点没灭了。他眯起眼睛,“现都落在谁手里?”
林琅抬眼,慢道:“寒无见。”
第11章 比试
“六个。”许陌年张开手,凑不够,又伸了一只,“六个,听说是里面主事的头子,但最上面的那个跑了,没抓住,就是在迦南寺那场火灾里跑的,我怀疑,”许陌年吞咽了一下。
寒无见在茶楼上和李暮吃早饭,李暮拎了两只蛋上来,包在荷叶里,正在给寒无见剥,听见许陌年不说了,李暮停下,问:“要不,我把耳朵堵上?”
寒无见有些尴尬,暗地里踹了许陌年一脚,起身与李暮道:“阿暮,我去走道里处理下要事。”
李暮点点头。寒无见往外走,示意许陌年跟上。两个人走至走廊上,这是个二楼,一些小官将士休沐时乐意光顾的地方,早点倒没什么人。
寒无见平时都赶早,因为没有妻室,加上军里呆久了受不了家里太过规矩的气氛,他一般直接出来吃。李暮刚好住在这一代,两个人办事又离得不远,李暮时不时就会叫寒无见一起吃,反正李暮也经常一个人。
赶巧许陌年一大早跑过来找他,他没说有急事,样子已经急的寒无见吃不下饭了。
“你怀疑什么,王世子和造反的有关系?”
许陌年道:“对,太明显了,但王世子似乎不急。”
寒无见道:“他急也不会显露在脸上。再说了没什么证据指向他,他急什么,你的怀疑虽然不无道理,但在外面还是不要乱说。”
许陌年踮脚看了一眼李暮,道:“您是怕李大人……”
“在想什么,我是怕有些事会牵连到他,什么都不懂也还好些。”寒无见道,“你也是,都是有女儿的人了,你说话也注意分寸,再有乱打听的事情,先和我商量,我怕到时候捞不起你。”
许陌年“嘿嘿”笑了两声,道:“我女儿都会说话了,将军什么时候来我家一回,不来也行,生辰礼记得送就行。”
寒无见锤了他一把:“滚。”
“行,我去操练了,您晚点过来。”
寒无见走回去,李暮拿着筷子招呼他:“无见!要凉掉了,要不要去热一下,但是我怕赶不及。陛下会骂人的。”
寒无见道:“不用了,我随便吃点,也要去做正事了。”
李暮道:“对了,我听陛下说你最近收了个新徒弟,是哪家的小公子啊?”
“是……荣安王世子。”
谢兰因已经在外郊营房等着他了。
寒无见三步并两步上了台阶,堂正中央站了一个白色身影,长发松散挽起,是京城贵族流行样式,穿的衣服精致而有暗纹,不是寻常打扮。
谢兰因打着折扇转身:“寒大人。”
寒无见一时间准备好的客套话没能说出来,他问:“你……兰因,你怎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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