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清早起来,火焰已经熄灭,窗外发白,谢兰因伏在自己旁边,像只蜷缩成一团的大型兽类。
寒无见笨拙地下了床,努力不惊醒他,把被子一同抱下来,轻手轻脚盖在谢兰因身上,谢兰因一定很累了,他昨天那副架势像是长久赶过远路的,加上又淋了雨。
谢兰因抓住了他的袖子,“不要,不要走。”
“我只是去上课。”
谢兰因才松开了。
寒无见看着他这幅不安稳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回到私塾给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儿上完课,他心里一直惦念谢兰因,绕路去镇上衣庄里挑了两身合他身的衣裳,结果发现钱不够。
老板不愿给他赊账,哪怕他韩先生是出了名的好人,寒无见又不愿换成料子差些的,正在犹豫是不是要去其他店子看看时,一只钱袋扔过来,一个声音响起:“他的我买了。”
老板立刻迎上去:“诶哟,苏大小姐,大驾光临,这是来取您上次订的那几匹响云纱吗?”
苏殊根本不理他,只是走向寒无见,拿起他挑好的衣服:“这衣服不像是你这种柔柔弱弱的小白脸能穿的,无所谓,”她挑挑眉,“把它给韩先生包起来。”
“不了,”寒无见道,“多谢苏小姐好意,韩某无功不受禄,先行告退了。”
寒无见最终还是去别处买了衣服,出于对自己厨艺的不信任,他顺道把晚饭一起买了,回来时候天色仍然冷淡,像是还要下雨的模样。
谢兰因在院子里给他修门,看到他回来寡淡的神情立刻有了起色,他跑向寒无见,接过寒无见提的东西,寒无见碰到他的手,凉凉的,发现他还穿的湿衣服。
谢兰因道:“没事,穿穿就干了,你的衣服我都不小心弄破了,我没找到针线,也不敢乱翻你东西。”
实际上寒无见东西少的可怜,一眼就能到尽头。寒无见道:“我衣服有点破都是隔壁大娘帮忙补的,我给你买了新的,你去试试看,不合身我再去找老板改改。”
谢兰因听话去换了,寒无见捡他散落在地上的工具,门被他用榫卯接合挂在了框上,屋子一角也修缮了,还挺稳妥。谢兰因走出来,折着袖口:“刚刚好,袖子有点宽。”
寒无见特意选的大了些的,宁大不小。谢兰因还把他买的饭菜拿了出来,因为只有一只碗,他嘟囔问他是不是还要做一个碗,寒无见搬出来唯一一张椅子,同样觉得很为难,如果是许乔过来,这理所当然归她坐,但如今却是谁也不肯上位。
恰巧住的几步远的大娘过来,想让寒无见帮她修补一下瓦片,看见小院里站着两个人,“咦”了一声,“韩先生,你来客人啦?”
这是寒无见来这边几个月,头一次看到有人来小院探望他,她觉得很新奇。
“不是客人,”谢兰因道。
“那是兄弟?”她问,“亲的吗?”
“哎,”寒无见有些闪烁其词,不想在这上面纠结太多,“大娘,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她很快想起自己来意,一拍腿:“刚好你们有俩人,快来帮我理理瓦,昨天漏了一天水,晚上再下雨可就来不及了。”
“好的,”谢兰因主动帮忙应下了,出人意料地积极,“我们去帮帮忙吧,哥。”他喊寒无见。
寒无见听得怪怪的,闷声应了。
两个人一个扶梯,一个去房顶,两个小孩儿坐在天井边读书,看到寒无见齐齐叫了一声“韩先生好”,谢兰因爬上梯子,问他:“这也是你教书的小孩儿?”
“对啊,”寒无见闲聊道,“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更细心,爱读书,弟弟有点耐不住,但也不怎么捣蛋。都是聪明孩子。”
“看起来也都挺乖的,”谢兰因道,“我以前一直觉得小孩子很胡搅蛮缠,像一群小乞丐。如今你在这里,就觉得不同。”
“哪里不同?”
谢兰因一下子又说不出来了,成功为难到他,寒无见笑起来,又叫他小心点,不要掉下来。
谢兰因道:“掉下来摔成残废你又不会养我,所以还是决定不要摔了。”
谢兰因在开玩笑,寒无见听这个试探的玩笑不高兴,“不要老胡说八道。”谢兰因下来一半时候他故意晃动梯子,谢兰因半真半假跌下来,扑进他怀里,冲力太大险些把他撞倒在地上。
寒无见却用力抱着他臂膀:“怎么样,你没有事吧,我没想到你真的没站稳,我只是——”
“我故意的。”谢兰因笑道。
寒无见迅速蹙眉,转身就走,谢兰因追上道:“好了好了,你下次在我下梯子时候直接松手让我摔好不好?”
“我下次不会给你扶梯了。”
寒无见顺便去考量两个小孩儿功课,依次给他们奖励糖果,温文尔雅又亲切近人,还剩下最后一个糖果的时候,谢兰因走过去拿过来,放进自己嘴里。
寒无见用疑问的眼神看他,谢兰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也想吃,怎么了?”
谢兰因笑:“这都是外面贩子挑担顺便卖的便宜麦糖。你小时候可不喜欢。”
“所以现在弥补过去。”
谢兰因注视他,小女孩儿打断两个人渐入佳境的对话,问谢兰因:“大哥哥,你喜欢吃吗,我这里还有先生给的,你拿去吃吧。”
谢兰因摆手:“不用,我跟你先生开玩笑的,你乖,自己留着吃吧。”
寒无见在旁提点道:“不要一下吃太多,小心牙疼。”
小孩子们“嗷”一声跑开了。
房顶修好了,为了感谢他们,大娘想留他们吃饭,但被拒绝了,寒无见表示家里有,于是最后借走一只碗。
两个人慢腾腾走回去,谢兰因问:“他们父母呢?”
“修那边的什么工程了,短时间回不来。”寒无见漫不经心。
“什么工程,”谢兰因回想了一下之前堆在书案上的各种奏请,“这边有大江,修沟渠河道还是建桥?”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对这些不怎么关心。”
谢兰因点点头,寒无见有点担心他看出自己的欲盖弥彰,问:“在想什么?”
“没有,”谢兰因道,“在想明天做什么给你吃。”
他们到了院子,饭菜已经有些冷了,谢兰因动手要去热,寒无见看着他仔细认真的侧脸,竟生出几分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为此心中一阵难受的股动,那句“不必你麻烦,你总归要走”之类的话一直卡在喉头,叫他没有说出来的机会。
其实都是虚无的假象。他想。
熟悉的声音又传来:“真是好巧啊,寒,无,见。”
第264章 阑珊
寒无见看着苏殊:“不巧,苏小姐,你到我家门口了。”
“没什么大事,我是特地来给你送你之前看上的衣服的,”苏殊穿着一身男装,手里打着一把折扇,一挥手,跟着她的下人把包袱送了进去。
寒无见再三推拒不过。苏殊道:“这衣服说到底也都是些粗糙布片,寒公子是在京都繁华地见过大场面的人,怎么会甘居于此呢。”她用折扇去挑寒无见的下巴,预期暧昧得紧,“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更适合养尊处优?”
“有,”谢兰因出来了,道,“如果你再不把手收回去,它可能就要作废了。”
寒无见道:“她是姑娘。”
“看出来了。我一般不打女人,”
苏殊也不生气,神情傲然,“我还得谢谢你抬举我不一般咯,倒也不必冠冕堂皇地拿性别说话,如果今天不是看在韩先生的份上,你的舌头我也要定了。”她横了眼谢兰因,问,“这你谁,弟弟吗,衣服都是给他买的?”
“我不是他弟弟。”谢兰因道。
寒无见阻断他们俩的话,对苏殊道:“他是我一个朋友,我现在要吃饭了,苏殊小姐还是离开吧,恕韩某不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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