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唉声叹气,提灯要走了,在门槛上,想着寒公子情况再坏些很可能就熬不过今夜了,于是又回一下头,道:“如梦啊,你记得把公子那件干净衣裳拿出来,到时候给他换上。公子不是都备好的吗?”
“嬷嬷,还没到那时候呢。”
嬷嬷摇摇头,走出去了。
如梦用温水打湿的手帕给寒无见擦着手上沾满的血渍,一边擦一边落泪,“公子,您说这到底该怎么办啊。”
门窗发出一声响动,她警觉回头,什么也没有,也许是大雪天迷失的鸟。是鸟吗?还是别的什么?
冷宫里时常会有胆大包天的小偷或躲避追踪的刺客过来,她之前只是听过,并没有真的遇上。她害怕了,去推寒无见:“公子,好像有什么?”
难道是什么鬼魂?不会是寒公子的,寒公子还没去呢。那扇窗户已经开了,冷风阴森森吹进来,她缩手缩脚地去关,一道黑影闪过,她差点尖声叫出来。
对方捂住了她的嘴,手掌是温热的,是活人,他笑:“别怕,不是鬼,也不是凶徒。你好眼熟,我松开你,你不要叫,来了人只会把你拖下水,你也不想这样吧?好了,我松手,你不要动,我拿灯照一照你。”
谢余顺手取过油灯,佯装惊讶:“我记得你,你是云儿妹妹。你恐怕不记得我是谁。”
她惊恐的眼里含着泪水,顺着他的思绪走,摇了摇头,确实不认得他。
“这难怪。当时你还太小了。你姐姐很爱你。”然后他三言两语暗示了自己是谁。
云儿是为谢余办过事的细作宫女,如梦大略知道一些,如今也给牵扯进来,是信得过的。她也很聪明,看着谢余,只觉天降救星。
谢余看她愣怔模样,以为把她吓坏了,尽量表现得宽和近人:“你怎么,你是阿见的侍女吧?你主子人呢?”
提及寒无见,她的眼泪直滚了下来,捂住嘴,拉着谢余往里头一个劲走,偏头指指床榻。
谢余没想到再见居然是这样一副情形。他脸上佯作的一些笑意顿时消散了。
三两步走上去,谢余半跪下来握住寒无见的手,很烫,烫过分了,暗淡光线下,寒无见脸色灰白,像覆着一层膜。他把手伸过去探呼吸,按脉搏,都很微弱,好在还是有的。有就好,他悬高的心稍微放下一些。
“谢,公子,大人,”如梦一时不知道如何称呼,只是攥紧手指,任凭真情流露,“您救救他吧。”
“你放心,他是我知己好友,我不会让他死的。我会一些医术,你告诉我,他烧了多久了?”
“四天,今天是第四天,但其实入冬之前他就在隔三差五地生热了,之前有人给他下过药,会看病的公公说那个败坏了他的底子。后来听说陛下又踹了他一脚,都踹吐血了。而且时至今日还在呕血,就是这一脚,他撑到现在,加上发烧,天气又那么冷,公公说他可能撑不下去。”最后的话因为酸楚变成了哭腔。
“听听,你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谢余封住他几处穴脉,摸了摸他的脸,“阿见,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阿余,我来看你来了,撑住,我会带你离开这里的。”
他掖了掖被子,撕下一块布帘蒙住半张脸,与如梦道:“你不要担心,我很快回来。有劳你帮我守着他,生一下火,我去取些药,速去速回。”
他记得附近有一处药理局,是当时为方便这边的问诊取用药物的,一些该有的草药都有。幸好谢兰因没有管到这种小事来以致叫它荒废,看守都去喝酒赌钱了,省得他放倒,一切顺利的出乎意料,甚至让他有些不安。
果然。他拎包裹还没跑多远,一只冷箭放过来,堵住他去路,熟悉的凌厉手法,还没看清黑影就已经让他猜准来人。
“放我这一次,没空跟你纠缠,阿见病的快死了,我得带这些去救他。如果你为他好,就放了我,也别想去他那里抓我,你不会想让谢兰因知道我跟他重新在一起的事的,他已经够惨了。”
他一气呵成地说完,顾影显然没预料到会听到这种话,听到有关寒无见的事,他说什么,说他病的快死了?上次他去找寒无见,但他执意避嫌不见他,当时如梦姑娘似乎就在说,说什么来着,公子在生病,不宜见人。他好像总是在生病,这一次为什么病的这么重,还是这个人在刻意地夸大其词,又想利用寒无见来帮自己脱身的把戏吗?
他完全走了神,谢余踹起一堆雪沫抹去身影,快速跑了。
顾影僵硬地思考,谢余说的对。他现在一时拿不定主意了,或者说他根本没考虑主意的事,他的心因为寒无见七上八下的,一刻不得安宁。他希望他不要有事。如果不是自己贸然跑过去铁定会给寒无见造成灾祸,他现在已经跑过去了。
他愣神,还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一个同伴小跑追上来,拍拍他的肩:“怎么了?陛下叫你过去复命。”
顾影似乎得了一个出路,他抓住对方,道:“能代我向陛下请罪吗?我有急事要先走。”
他惊讶:“这怎么行,这是抗旨。”
顾影没有听,他觉得对方会把话带到的。他转身却看见了谢兰因和柳楚楚一行人。
“怎么,朕亲自过来了,你好像不太高兴。”谢兰因明显听到他说的话了。他搂住冻得呵手的柳楚楚,抚了抚她的斗篷,像在安抚逗弄一只猫,“有什么事那么要紧,可以跟朕说说吗?”
顾影盯住他们,好一会儿,他道:“不,没有。”
谢兰因看着他,就此没有再说话,往回走,让他们过来复命,他觉得谢余迟早会落网的,不急于一时,最近的重心也不是他。至于冷宫那边,他不是很想去。
谢余给寒无见喂了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如梦觉得他脸色好些了。
她紧张地不太敢说话,把谢余的话当至理名言。谢余安抚她不要太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其实说这种话他心里也没底,寒无见拖得太久了,病理很深,他底子一直很差,很多药都是治标不治本,他能挺过这次高烧就不错了。
如梦摸了摸寒无见的手:“他还是好烫。”
这样烧下去也不行。
谢余把外衣脱了,道:“你别怕,站过身去,我不是要干什么,我帮他降降温。”
如梦不太好意思地背过身,谢余去外面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回来脱鞋上床,抱住了寒无见,给他贴身降温。
寒无见似乎得了点意识,推了推压在身上的男人。来回反复了好几次,谢余冷得发抖,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了寒无见,在他耳边低语:“阿见,听得到我说话吗?撑过去,不要死,要好好地活下去。”
灯影逐渐飘忽,雪起了又止,停了又起,像是一块遥遥拉开的白幕。
不知过了多久,寒无见的烧退了,天光已经大亮,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如梦去拿饭,谢余继续守着他。
他累的坐在椅子上,顺手扒拉过桌子上的纸,一看都是血。他盯着那几行字看了许久,把纸团做一团,扔进火盆。他看着寒无见,道:“你该叫我怎么办才好呢。”
第191章 不要再来
寒无见在枕上碾转,不知道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折磨。如梦回来,两人帮忙给病人喂了些粥水。到下午时分,他的起色已经很大了。
雪里落了一声冬雷,窗户都在微微颤动。寒无见蓦然睁开眼睛,大口喘气,“兰,兰因。”
谢兰因百无聊赖地看着殿里的歌舞,因为雷声,他稍稍抬眼,“慌什么,”他逗弄怀里的柳楚楚,给她喂酒,“只是冬雷而已。”
“只是打雷而已,您怕雷声吗?”如梦给他擦了擦汗,扶他起来,“总算醒了,您别动了,还是躺着吧。”
谢余当然知道他不怎么怕打雷,他只怕黑。谢余还是出声:“我把窗户拉紧些。这扇窗是坏的吗?”
寒无见身体虚弱地厉害,他撑着床坐起来,看了看满面惊喜的如梦,再把目光投向谢余,“你怎么在这里?”
“我帮你修窗户呢。”谢余轻松道,“你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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