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后撤一步,把拳握紧了,对着谢庭的尸身跪了下去,深深拜了两拜,后面的人只能看见他孤高决绝的背影。
顾且扭动手腕,刀刃在寒无见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顾影抬首低声制止他:“父亲!”
顾且住手,把剑收回去,迅捷如风,他挥手招来俩个军士,指向雨地里一个角落:“杀了寒无见,取下他的首级。”
还没有应声,谢兰因的声音厉声响起:“都给我退下!”
第115章 夏知
“你不处死寒无见,怎么给王爷交代,又怎么给其他人一个交代。”顾且挺直了站着,一字一句,“您以后要做君王,你今天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寒无见,你往后一定会后悔。”
谢兰因已经站起来了,转过身,谁也没看,脸上的神情几乎叫人望而生畏。他道:“把寒无见带下去,隔日再发落。”
寒无见捂住自己的脖子,细血透过指缝渗出来些,他被人扭送下去,走出去的时候还回头望了谢兰因一眼。
夏知在搬花盆,蒋公公说暴雨就要来了,这一台阶的花都要搬掉,就他和小刘两个人,这雨已经下起来了,他们才搬了一半。
蒋公公的师傅是最有可能到御前服侍的总管,人有见识,又会媚上,八面玲珑都是底下跟的徒弟学不会的。
夏知那个刚死的师傅是他们对头,宫门活活打死,看瘆不少人,还是有那么多人上赶着想去讨好新主。脸面都是小事,主要是要能活下去,再谈风光问题。
蒋公公煞有介事打了把伞,捻着他的兰花指一脚踹小刘屁股上,呵斥:“咋个地,还偷起懒来了,是没吃上饭吗?”
他们确实一天没吃饭了,新主才刚入宫呢,上头一半的钱都卡在了中间一部分大太监上,还没把这层疏通开,想吃饭就得讨好这群人。
夏知捧着一张笑脸相迎:“蒋公公您大驾光临,真叫小夏子荣幸。哎呦,您可别被踩这水坑,淋湿了。”
蒋公公瞥他一眼,笑了,脸上皱纹都攒起:“咱家道是谁,这不前几天说要飞黄腾达的小夏子吗。”
小夏子脸上还是笑意盈盈,讨好地点头哈腰:“这可不是,当时我那是鬼迷心窍,当年我就应该跟您去,您才是我亲爹!”
“哎呦,话是这么说的,现也为时不晚呀。”
夏知立刻装作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公公,您要是以后接纳我,您就是小夏子的再生父母!”
这大太监呵呵笑起来:“这都是父母了,你见着父母是向来不跪的吗?”
夏知立刻就跪下了,蒋公公走过来,一脚把他踩进了泥坑里,“去你娘的,你连个三两银子都凑不出来,还想当杂家的儿子,做梦去吧,你就活该烂死在这地儿。”
夏知泉紧手指,抓了一把泥沙,脸上却还陪着笑:“这……银子,肯定是能凑到的。您都是我小夏子的再生父母了,小夏子自然是孝敬您,您是我亲爹,肯定不会不管我的对不对?”
对方“呸”了一声,用力踩了他脸两脚,又踹了两下,把他踢得说不出话了:“不要脸的东西,比你那个老不死的师傅还不要脸,看着就讨嫌。就该叫圣上把你一起打死了,你算什么东西。没钱还敢来沾亲,晦气玩意儿,活该烂死这里,做一辈子擦地板的。”
蒋公公走了。夏知吐出嘴里活着血的泥沙,躲在一旁的小刘哆嗦着想来扶他,被他推开了,自己站起来,啐了一口:“死杂碎,神气什么,老子迟早有一天弄死你。”
小刘让他去亭子里休息会儿,看看是不是踢着要紧地方了,别落病根。夏知咬着牙挪进亭子里,又冷又饿,浑身湿透还带血,浑身抖着,叫他回想起和师傅面圣过后的那个晚上。
师傅当晚被直接被处死了,他吓坏了,蒙在被子里发抖,发了一夜的烧,差点没叫人裹上破席扔去乱葬岗。他求办事公公给他点药,后者把一盆水浇他头上,叫他起来干活。夏知当时就没那么害怕了,怕算什么,死才恐怖。
他差点连带着也被新的皇帝给处死了,这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君,他能从他手底下逃过一命,说明什么,说明他必有后福,他小夏子是荣华富贵的命。
他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得赶紧找新的靠山。
他们都想攒银子去安平公主那儿,他的银子不够多,得花在刃口上,不过去跟那个已经开始老了的公主也不见得是多么好的去处……
一个提着食盒的小太监跑进来,扑打自己衣服,骂了两句,道:“该死的这种天气,还要差我去牢里送饭。照我说,那些个犯人就都该处死,这寒无见都活个把月了。”
夏知捕捉到敏感字眼,几乎心念电转,他叫他:“你说什么,你给谁送饭?”
“寒无见啊。”他道,“那个寒将军,前朝左相儿子。你看,有些人哪怕是丞相儿子,金尊玉贵的,这没跟对人,一朝就沦为阶下囚了,等着杀头呢。”
他把两手一拍,显得自己多么有见地,“叫我说,他现在趁自己还有个好名声,提早自尽了,他们这些贵人不是最爱讲名声问题吗?我可听说了,说他至今活着,就是因为之前通过敌呢,所以现在这个陛下放他还苟且活着……”
夏知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但似乎,又悟出来点什么,结合那次面圣。
他立刻挤出一张笑脸,握住他的手,把食盒拿了过来:“好哥哥,你看你也累了,不若这趟就交由我去跑了吧。”
对方有些诧异,给快死的囚犯送饭都是晦气事儿,谁都不爱沾。
“你可别误时辰啊,这要误了可就不是我的事了。”
夏知忙不迭答应。
夏知好容易找到地下牢房所在,门口的守卫看了他一眼,让他拿着食盒下去了。地下牢房就挨着宫墙,又潮又冷的,还弥漫着血腥味儿。
墙上火把能照见的地方里躺的囚犯都已经不成人形了,还有血肉模糊的一团,裹在麻布囚服里。
夏知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做什么,这难道不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为了什么,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想?寒无见说不定明天就拖出去砍了,一点希望也没有。
寒无见在最里面一间牢房,单独的,其他没什么特别。看管他的守卫刚好出去吃饭了,他得了一个单独的空隙瞧寒无见,这位传言里叫无数人神往的世家公子。
第116章 暗牢
夏知本想看看他如今是落魄成了什么个鬼样。
本以为会看见被打得跟前面路过的那些囚犯差不多的不忍直视的“人”,结果反倒叫他意外,躺在干草上的人完完整整,甚至没有换囚服,只穿了一身细软白袍,虽然边角已经脏了,仍然能显出他整个人的清风朗月,非同一般。
夏知蹲下来,敲敲隔栏,寒无见撑起半个身子瞧他,似乎看不太清。夏知蹲在地上,逆着光线,寒无见眨了眨眼,长发绸缎一般落下瘦削的肩膀。
寒无见确实是个面容秀致,甚至称得上很是俊美的男人,重要的是眉眼很温和,浸在温水一样的光里,丝毫没有将领应该有的那种杀伐之气。夏知一瞬给看呆了,有些过于意外。
他很快反应过来,心底有什么东西印证了。
夏知迅速调整姿态,干脆跪到地上,小声:“小的见过寒将军。”
寒无见谨慎道:“你是谁?谁派你来的吗?”
“是这样,前个儿给您送饭的他病了,所以换我给您送。”
“小福子病了,他病的严重吗?”
“不严重,其实我瞧着他其实是不想过来了,外头下这么大雨,谁都不想出来……小的,我,我是怕您遭罪。”
寒无见扶着墙站起来,走过来,“你瞧着到有几分眼熟,你是哪个宫的?”
“害,我这,就是掖庭一个干苦力跑腿的。劳您大驾居然还记得我小夏子,真是我小夏子祖上烧了高香了。哎您别站着了,这耽搁吃饭叫您饿着就是我这做奴才的不是了。”
小夏子给他揭开食盒,看了一眼菜,心道这是外表光鲜,里头就剩馒头咸菜,一点荤食也没了,怕不是那群传膳的偷吃了,这种事他们干的不少。
上一篇:金羁
下一篇:布卢瓦城来的漂亮朋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