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后面有一只风筝。已经不是秋高气爽的天气了,没有风,天气冷得扎实,肃穆氛围冰水一样缓缓渗透京城,连张贴起来的大红喜字也有些压不下去。
有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刻放风筝。
谢兰因又叫了一声寒无见,不开心地按了按他的手心,寒无见快速不失尴尬地笑了一下,几乎有些冲动。“啊,是吗,你说景行?他是挺……我考了他经学的,他自己不太爱诗赋。”
“你不喜欢我和你一起考他吗?”
“怎么会呢,”寒无见道,“他只是……”寒无见差点直接说出景行不喜欢兰因的事实。他打住,重新调整措辞,“他还太玩闹。只要你不嫌他,以后有的时间替我考考他,教训他。”
“他是你侄子,那今后也就是我侄子,”谢兰因笑,“那我可真的就要好好教训他了。你未来可别反悔。他武艺怎么样?”
“练的也不错,只是练武功的老师还没找着。你不是当年有好几个老师吗?”
“我都是军营里胡乱摔打着学的。不过我确实可以找几个……你觉得影怎么样?”
“影?”寒无见装作若无其事又看了一眼那只风筝,它还在那里。
“顾影。”谢兰因笑意深深,“你不记得他了?”
“唔,记得一些。”寒无见不假思索,“不算很了解。”
“他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你不了解是很正常的。没人了解他,谁都不懂他在想什么。其实他是我的伴读,也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我当他就像我弟弟一般,所以对他比较严厉。你怎么带我走这边?”
寒无见拉着谢兰因回走,不使他注意到那只奇怪的风筝,随便编了个有些蹩脚的由头,“想去自己宫里歇一歇,头有些晕。”
谢兰因帮他扶了扶额,看上去像是信了,担忧道:“那些奴才为了巴结你什么事都来烦你,把你头都弄晕了。给你叫太医?”
寒无见摆摆头:“我休息休息就好了。你午时不是有一个挺大的廷议吗?赶不上时间就不好了,到时又是我的过错。”
“好吧,”谢兰因略有失望,“这次廷议就饶了你,看在你头晕的份上。你以后身为大魏半个主子,可不能再逃了。”
寒无见点点头,弯唇:“一定。”
送寒无见回紫阳宫,谢兰因走出来,勾勾手指,顾影跃下城墙,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靠近:“陛下。”
谢兰因沉声:“去,处理掉那个放风筝的人。”
“是。”
寒无见假意躺下,没躺多久,他重新爬起来,把自己落在一边的长发尽数后撩。
夏知看见他吓了一跳,本来已经随便坐到了主位上,吓得赶紧连滚带爬下来请安:“您怎么回来了?陛下今天不同您歇息了吗?”
寒无见看见他了,但并不在意他如何行坐。他现在脑子里一团浆,什么也不太顾得上。他随意道:“这两天不是就要成亲了吗,想着少见几面。”
夏知露出一个知根底的笑容:“这也是,太熟也不好,婚前还是稍微节制一些得好……诶您去哪里?”
寒无见落下一句:“随便走走,不用人跟我,我很快回来。”
寒无见经常不带人出行,他无拘无束地惯了,没谢兰因那么讲究架子。夏知不以为意。
第148章 谢余
寒无见推开被灌木掩饰的矮门,打起火折子,谢余靠在窄窄的密道里冲他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唇角还有没干的血渍。
夏知完全没想到,寒无见没去多久又回来了,他只得又站起来,幸好留了个心眼没做主位,不然要是被谢兰因那个死爱干净的鬼知道了两个脑袋不够砍。
夏知心里暗骂,脸上堆起可拘笑容:“您在找什么?”
寒无见显然不怎么想透漏,低声说了句“没事”,夏知还是发现他翻出了两瓶药,夏知读书不多,勉强会识几个字,巧的很上面刚好除了药一个不认识。
寒无见吩咐他:“把宫人调走,你知道怎么做吗?不要留人当值。”
刚开始寒无见同谢兰因同榻而眠时也不时会调开值班的,免得叫人发现什么。所以现在就算再这么做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寒无见只是不确定夏知会不会,他眼里的小夏子是个初入管事之列的新人,诸事都还摸的不明白,又不会几个字,一天到晚都在问人哪个司管什么事,这个东西去哪里支。有时候还要比他清楚得多的寒无见自己来。寒无见算是很熟悉宫廷上层往来了。
夏知猜出他要做点什么“秘密事”了,很可能还是背着陛下,一口答应:“您放心,一炷香时间就好,一个人不会瞧见,我做事你绝对放心。”
寒无见点点头,再次走开了。过不多久他搀扶着一个头戴纱笠的人进了门,看身形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进门时候寒无见还在左右环顾,确认无人。
夏知偷偷跟了上去,摸到门外。
谢余手搭在寒无见肩膀上,喘气道:“你这么明目张胆,就不怕眼线瞧见吗?”
“他不会给我安排眼线。”寒无见道,“再说了,你不是也清楚这点,不然怎么会来找我?”
“我没有找你,阿见,”他唤得亲昵,“是你自己过来的。”
寒无见皱起眉。
谢余解释道:“如果你说风筝的话,那真的不是。我在和别人传递消息,不是你。你忘了,如果我要招你,风筝会扎得比较特别。”
“我以为你早没那种费劲的心思了。”寒无见扶他坐下,“你的消息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没办法。”谢余摘下斗笠,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他们已经发现我了,所以顾不上那么多。你说的对,我要跟你道歉,我不想骗你。我是想找你,刚来京城就想直奔你来。但我知你不会见我,还会凭空叫兰因疑你。所以我想着无论如何不能勾得你注意,知道你安好便也够了。如今实在是迫不得已的事——我受伤了,宫中大小密道,除了阿暮就是你最熟悉了。我相信你总能找到我。”
所以他在看到寒无见的刹那才没有露出惊讶的神情,一切都是计量好的。
寒无见感到有些恼火,他坐下来,侧向谢余,半晌没有说话。
“对不起,阿见。”谢余捂嘴咳嗽两声,温和地笑起来,“又给你添麻烦了。”
寒无见感觉有些刺眼。他脸上恭谦的神态几乎消失了。
寒无见终于站起来给他倒茶:“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算了,不用回答我,我也不需要知道。”他牵强地笑了一下,很是无奈,“你知道,我都要成亲了。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我让你慌乱了吗?”
“让我慌乱的是兰因。”寒无见把茶推给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吃了药好些了吗?”
“你可别再乱给我吃药了。你之前老给我吃大补的药,我……”
“要不还是想想怎么送你出去吧。”寒无见道。
谢余沉默半晌,“你好像变了。”
“别说这种话。”寒无见道,“人活着怎么开心怎么来。不高兴的事情过去就好了,活着就要向前看。”
“你总是这么坦荡,轻易就能做到面对一切,放下所有。坦荡到有时候会叫人怀疑你的深情。”
寒无见望着手中的茶水,淡淡开口:“我想只有自己才清楚放下一切到底有多么困难。”
“真的能放下吗?”
微弱声响,寒无见厉声:“谁!”
他快速打开门,夏知甚至来不及后撤:“我,我,我路过,我什么都没听见。大人,您绕过我,我真的只是碰巧。”
寒无见心跳差点到嗓子眼,他是一丝差错也不能有了。寒无见低声问:“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了,”他举手,“奴才发誓。奴才没走也是为了替您,替您望风,不叫什么人起疑心的。您相信我,我对您一片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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