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因听见这声,道:“您放心,已经解决好了,我去换身衣服,你们继续。”
寒无见奇怪她叫“不央”,但也没问,如梦死了,加上各自世态炎凉,他心力交瘁,只能有气无力地问:“景……行,”
公主善解人意道:“他很好,我只是借他骗骗你。你也知道我骗你,但咱们就配合得挺好,百试百灵,你说是不是?”
寒无见剧烈咳嗽起来,五脏六腑简直要绞在一起地疼。
“歇着吧,省得死在这张桌子上,我怪害怕的。”谢池道,“煦华就是这样死的,就在你坐的位置。我的好侄子将了我一局,害的我把好容易从九弟手里拿过来的皇印弄丢了,哎,让兰因拿它来换你,这不算什么吧?这叫物归原主。”
寒无见努力支起身:“你,你想当女皇。”
“而且很快就会成真了?没有那么简单,你不惊讶,好的,你没有你爹那个老东西那么顽固不化。无见,我看着你很是喜欢,要是我们都在年轻些,你家里势没那么大,或者你出生得卑微些,我就会很喜欢你。你看,我都老了,你还是这么漂亮。”
“公主,煦华死在你面前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不如去问问兰因在想什么,当他亲眼看着你死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吓坏了,你还记得吗?完全像个小孩子,这谁能想到。”谢池讽笑,“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寒无见问:“您到底想要什么?”
“最简朴也是最原始的答案,钱。”谢池道,“国库的账目有至少一半都对不上。谢兰因曾经给你下过聘礼,粗略算了一下,光黄金就有五百万两,白银的数目远在这个之上。当时的国库都没有这么多。他哪来那么多钱?恐怕用了之前王府的家底。我曾经以为他打仗花掉了,后来发现他根本没动过这笔钱,还有淮南一带的地权,如果把所有混淆的账目理一理——我们苏殊姑娘对此道还是很精通的——这样算大魏有一半都能是你的名下了。除了你和谢兰因两个人,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恐怕没有了吧……不,具体应该是只有你知道了,因为兰因全无保留地送给你了,近乎半个大魏江山。他真是了不起,你们在赌什么,谢兰因赌你不会反他,而你因为这个事深受感动,觉得他爱你爱疯了。你们简直可以,就这样把所有的一切都当成你们感情的赌注吗?”
“我并不需要那些,也从来没有过要挑起事端的意思,所以它们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基本上等同于无。公主,我可以告诉你在哪里,但是,”他按住胸口,缓了缓,“我要给景行,我要见到他是完好的。”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门打开了,顾影走进来,身上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寒无见想站起来:“小影!”被身后的侍卫强行按下了。
顾影把手里的袋子丢下来,道:“放开他。”
陈相因走出来,把袋子打开看了,面无表情,走向公主,低声:“谢辞死了。”
公主与眼神凛冽的顾影道:“夏知跟我说了,你可以带走寒无见,现在他是你的了。”
她转向寒无见,低声:“无见,我原本以为你远远活不到今天的。看来你总是会超乎我的预料。你说的话,可以。希望你不要反悔,毕竟景行可是一直在我这边,如果你不给他点东西,在这样萧瑟的时代里,他如何保障自己的安全呢。我们回见。”
侍卫松开寒无见,扶他起来,顾影快步走过来把寒无见拉进怀里,寒无见回头看了一眼谢池,后者淡漠的眼神在缓慢变化的光影里显得有些微妙。
陈相因问谢池:“真要放他走?那皇印——”
“他和谢兰因想彻底离开就得把皇印双手奉上,谢兰因就应该会料到这种事。”看着寒无见和顾影走到马匹前,她的神情忽然变得高深莫测,“再说了,其实那都不算些什么。没有皇印人一样可以当皇帝,在这种乱世,想要什么去抢就行,还管谁是谁的东西吗?”
陈相因反应慢了一拍,谢池抬了一下手,几只箭就那么放了出去,寒无见用力推了顾影一下,一支箭贯穿了他的腹部。
顾影躲开了致命箭,但被射中脚踝,他反应十分迅速,几乎是瞬间把箭拔了出来,血流如注,他丝毫不顾,砍断寒无见腹部的箭杆将他带上马,用力夹马肚带着他跑了出去。
谢池也有些体力不支,她抓住陈相因的胳膊:“去,把他抓回来。不能叫他回去,我不是不相信无见,我只是以防万一。”
陈相因道了声好,快速上马带人追出去了。
马蹄震荡尘土,马腿都跑折了,两个人会狠狠摔到地上,顾影挣扎着向寒无见爬去,把他抱在怀里,寒无见用手握着腹部的半截箭杆,那里被血浸红,痛得他浑身发抖。
他抓住顾影肩部衣料,含着血艰难道:“小影,兰因,不要告诉兰因,不要跟他说我死了,咳咳,答应我,好不好,答应我。”
顾影给他喂服药丸,把他的手反复拿开,不许他拔腹部那枝箭,摇着头,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我不要,我不跟他说,你自己跟他说。你不会死的,先不要取箭,不要碰它,不要。”
寒无见伸手帮他擦掉脸上的尘渍和眼泪,“可是我疼得紧,把它取掉。”
“你会流血而死的。”顾影把他抱紧,“我不要你死。你好容易才活下去,我不能再失去你。”
“我本来,我本来就快死了,我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寒无见咳嗽起来,“不要告诉兰因,如果我死了,不要跟他说。他会……会难受……”
寒无见一咳嗽,血涌得更快了,顾影的手捂在他腹部,温热的血打湿他的掌心,让他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可是我也很难受,”顾影抑制着无法言语的悲伤,落泪不止,“我好难过,我爱你,你死了我就跟你一起死。”
“对不起……”
寒无见越来越虚弱了,他们在荒郊野外,一户人家也没有,追兵很快就要上来了,寒无见推顾影走,顾影没有松手的意思,反而抱他更紧,在他眉心落下一吻,似乎要履行自己跟他一起死的承诺。
不是追兵。
一辆马车停下来,王熙宣掀开帘子,纳闷地看着这抱在一起的伤痕累累的俩人,“那个,喂,你们干啥呢?”
谢兰因找了大部分的地方,没有找到寒无见。他的心冷了一半,手心却是汗渍。
夏知在骗他。不然就是无见被其他人带走了。
这不难猜。果然,不多久,谢池派人来找他了。
王熙宣简直觉得震惊。这个人不是谢兰因陛下,居然是那个侍卫顾什么。
这八卦要跟吕韦说过去,也得惊倒一片人。
幸好王熙宣这边逃跑时候把家眷厨子和府医都稍上了,不然寒无见根本没得救。
帮寒无见处理完伤口,大夫顺便帮顾影处理了一下脚上的箭伤。方才帮寒无见拔箭时候,抱着他的顾影的表情心疼得就好像箭在他身上一样,轮到他自己就清干净伤口撒点药草草包扎了一下。
王熙宣纳罕地看着他们,顾统领就算伤成这样也是很有男人气概,毫不喊疼,但是在寒无见面前愣是……显得铁汉柔情。抓着寒无见的手不放开。
王熙宣懂了。他也喜欢寒无见,这下谁能分得清他跟谢兰因?
要出城门,他们果然被拦下了,王熙宣把自己老子都搬出来了,仍然不被叫过。
有人过来了。是陈相因。
顾影很警惕地拔出剑,她瞥了他一眼,径直掀开帘子,一眼看到了仍在重伤昏迷的寒无见。
陈相因毫无情绪道:“回去告诉公主,寒无见已死。不必再追了。”
顾影盯着她的侧脸,直到她放下了帘子。
一只苍鹰盘旋在宫墙之上,谢兰因按规定的时间到了他们约定的校场。
陈相因正在喂鹰,看了他一眼,面具,白发,似乎已然不同过去。她挑眉,放飞了手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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