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笑了,把浮屠木拿出来,放到谢兰因手里:“想去就去吧,晚些要下雪了。”
谢兰因露出孩子气般认真的神情:“好,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好。”
僧侣为他搬来了梯子,因为他想挂的高一些,寒无见站在后面不远处望着他,提醒他小心一点,不要伤着,仔细脚下。
谢兰因口口声声答应,不断回问他这里怎么样,那里又如何,你看得到吗阿见?
他看不见。景物在他眼里模糊成幻影,重叠,融合,消失成一片漆黑。红布条被风渐次吹起。
寒无见倒在了雪地上。
“无见!”
仿佛做了极其漫长的一个梦。
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带着呜咽,雪地里的风声,他怎么一直在哭。无见。寒无见醒过来了,那个声音却消失了。
他已经在宫里,房间里很昏暗,也许是视线参差的问题,有一只眼睛看不见了,对另一只的影响也很大。
他摸索着到了门口,跨过门槛,出了走廊,凭着记忆,他走到一处熟悉的所在。
“……你再说一遍,他还能活多久?”
“陛下,这不是说几遍的问题——您能保证我说完不掉脑袋吗?”
“能,不仅能,你好好跟我说,我还能给你继续加官进爵。”
“好嘞。”徐瞎子道,“寒公子最多还有一年可活。这是他天生底子薄弱,加上后面落了那么多的病根所致。”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刚刚微臣已经跟您解释过,真的很难,待会儿再把几个太医署的大人一起叫过来商议吧。”他不肯说死话,于是建议。
谢兰因比想象中沉着稳重地多,也许他只会在寒无见面前崩溃。谢兰因道:“不要跟无见说这件事。”
徐瞎子仿佛被噎了一下。
谢兰因道:“不要跟他提他还能活多久,总之他不会死的,我一定会找到更好的办法救他,你听到了没有?”
“啊,好,好的。”
“还有一件事,”
“陛下您说。”
“他的眼睛,有一只有很大的异样。我怀疑他,”谢兰因问他,“能不能帮他换一只眼睛,比如说我的?”
“不行,陛下,您这是胡闹。我跟您说过了,他的身体既不能替换心脏,自然也不能是眼睛了。既然寒公子瞒着您不想叫您知道,您也许也装得不懂些,留些余地与他,莫叫互相伤心……”
寒无见听得手足冰凉。他想去碰谢兰因用力按在柱子上的手,谢兰因每次这么做手背的青筋都会暴出,很冷,容易生冻疮,冬天,无论富贵与否,兰因每一年都会。寒无见缩回手,在风里摸索着回去了,爬回床上,躺下,装作未曾离开的模样。不一会儿果然睡着了。
过不久,谢兰因回来,拍掉半身寒气,他坐在寒无见旁边,悉心擦拭他的脸颊。
“怎么在哭?”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了哦,没有日更了,让我歇两口气吧,,
第277章 如梦
谢兰因似乎预料到了有可能发生的一切。朝廷已经十几日不曾上朝了,陛下对外称病,对内则是人尽皆知,皇帝被一个半死不活的妖孽迷了心,魂不回来了。
谢兰因最后一次露面是送顾且辞官,到了这个岁数,是该解甲归田了。
顾且道:“陛下,经过这些事,老臣对您也是失望透顶了。”虽然他脸上并不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像是松一口气,“那之后您会怎么样呢?”
“这就不必您操心了。”谢兰因把一只盒子交到了顾且手里,“有劳您,一路平安。”
顾且哈哈笑起来:“这可不大像什么好话。不过我也不奢望从您口中听得什么好话,我一把老骨头了,别无他求,您托我一件事,我也就托您,”他遥遥望了一眼跟着两人不远处的顾影和大力。
龙大力正在出神,接受到视线赶紧重新站好。
顾影站得挺直,始终望着他们两人。他拒绝跟父亲一起走,尽管顾且已经很直白地拆穿了他的心思告诉他寒无见就算不跟陛下再在一起也是不会跟他在一起了的。
顾影很固执,也许他想守寒无见到最后一刻,顾且也不强求。毕竟小影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儿女私情也正常。
谢兰因也望了一眼顾影,知道顾且的意思,便从容道:“你放心吧,小影自有他的去处。”
回到寝宫,寒无见正在喝药,谢兰因悄悄走过来,寒无见放下药碗,道:“不要放糖了,甜的没药效了。”
“真的吗?”谢兰因给他递手帕,“我尝的时候还挺好的。”
假的。寒无见已经尝不出味道了。他只是平白不想谢兰因再多此一举。不管怎么说,谢兰因总是在多此一举。
寒无见不纠结这个,随意问他:“王大人怎么样?”
“嗯?应该挺好吧?怎么问他,”
“你不是去送他吗?”
“王宏?他几天前走了。”
寒无见反应了一下:“啊,是这样,我记混了。你今天送谁?刘大人?”
“他也很早走了。”谢兰因感到一阵刺痛,仍然维持着微笑,提醒他,“顾且。”
“哦对,顾大人。顾将军,”他及时改口,沉默了一阵,也许是记起来顾影。
“影还在,你要见他吗?”谢兰因问。
“不了。”寒无见左顾右看,“嗯,我把书放哪里去了?”
“这里。”谢兰因帮他拿过来,还帮他细心翻到他看的那页。
“谢谢。”
寒无见看得很慢,或者说干脆停滞不前。他似乎已经忘了自己看过这里了,总会从头再来。
他开始忘掉的事情有很多。先是细节,然后是轮廓的模糊,最后干脆是大片的空白。
谢兰因发现他的书签上写着:谢兰因。几个页脚也写着他的名字。谢兰因感到一阵呼吸困难。寒无见问他:“怎么了?”
谢兰因摇摇头,不说话。
寒无见以为他手疼,把他的手拿过来,细细地看,感叹道:“你之前在河水里洗衣服,不要再洗了,冻得血肉模糊的,再添一副手套吧。”
这都是很久远的事情了,那时谢兰因才十岁出头。寒无见给他买了手套。寒无见记不清最近发生的事了,但他记得起很久远之前的东西。他的记忆仿佛在倒退。
“好,”谢兰因握住他的手,压抑住悲伤道,“我等你给我买。”
元弘第二年,春到尽头,荼蘼花事了,帝病深宫。各地纷争不断,在不同势力崛起并在权利挑逗下持续白热化。
“是谓难挽大厦之将倾。”徐瞎子走了一招棋,然后道,“您对陛下还有几分怨言吗?”
寒无见只道:“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陛下也是这么觉得的。”瞎子道,“陛下想送你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做什么?”
“送您去养病。”
“那他呢?他病好些了吗?”寒无见不下了,望着半盘越来越理不清头绪的残局,“他不跟我一起走。”
“陛下身体不适,加上还有一些要务在身,您得体谅他。”
寒无见沉默半晌,道:“我留下来等他。”
瞎子笑道:“他听了一定会很高兴,只是可能不是多么愿意。”
“你告诉他,我在想给他买手套的事。”
夏知慌慌忙忙进来,把门关上,冲如梦竖起一根食指:“嘘,听我说,那边起动静了,他们打算逼宫,在这之前我要送你出去,之后连只鸟都别再想出去了。”
如梦惊道:“逼宫?这么快?谢兰因真的要死了。”
“是的,似乎是得了什么疫病还是别的什么,不能见人,管他呢,我不是告诉过你他一直用那些药,迟早暴毙,这不报应来了。其他人都瞅着这个机会呢,我先送你出去,你在宫里不安全,我买通了人用马车来接你,你先去乡下庄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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