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上一沉,寒祁之撞死在了他剑上。谢兰因还在人群里找寒无见,只感到眼底刹那一片血红,长剑彻底贯穿了那副躯体,格外锋利的剑尖刺出软泥一般的血肉之躯,狰狞地裸露在外,鲜血顺着它丝绸一般淌落。
寒无见跪在了地上。
他是看着把柄熟悉的剑如何刺穿他父亲身体的。
他只有一个想法,站起来。但是他已经腿软地站不起来了,好像有人卸掉了它们,顺便摘取了他的心脏,他按住胸口,几近窒息地喊到:“父亲!”
谢兰因看着寒无见走了两步,跪在地上,如梦初醒般吓了一跳,寒祁之死了手都还紧紧抓着他的手,把他吓坏了,他把剑抽出来,剑尖朝上,看着它,好像在打量剑身漂亮的细纹,看看它,又看看寒无见,这才发现血顺着剑刃流到了自己手上,他赶紧丢开了,迅速有好些人把它捡起来捧着。群臣都在后退,只有寒无见跪着爬过来,爬进血泊里,把寒祁之半个身子抱起来。
第234章 死了
寒无见爬进血泊里,把父亲抱起来,恳求他睁开眼睛,哀求旁边随便哪一个人去帮他请一个太医过来,但没有一个人应声。
谢兰因慌不择路地后退,被自己下摆绊了一跤,跌坐在台阶上,他这才发现自己衣服上也都是血。
他飞快去擦手上的血迹,自他身下蜿蜒而出的血痕和他脸上惊恐不住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重伤的人其实是他。有人来扶他,被他大力推开。
他看着寒无见抱着寒祁之的尸骨苦苦哀求,失声痛哭,佝偻着身子,一遍又一遍地求人去请太医,但寒祁之就是死了,鲜血迸流,明眼所见的无力回天,他把父亲抱在怀里,连头发都沾上血沫。
“您醒醒,您睁开眼睛,不要吓我,无见求求你了,”
寒无见的手指紧紧按着父亲身上被剑洞穿的骇人豁口,鲜血汩汩涌出,浸湿了他纤长的手指,寒无见整个人都不受抑制地颤抖起来,眼泪不间断地滚落,溅在已经开始凝固的血滩里,他仍然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死死按着那个无可挽救的伤口,不敢移开一点,一面求人去请一位太医过来,一面求自己父亲醒过来。
“我求求您,醒过来,您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我听话,我不会再忤逆您了,永远不会了,”寒无见挥开不断上前试图拉扯开他的人,抓紧了父亲的手,泪流满面,“我错了,我不该不听您的话。是我错了,无见知错了,真的知错了,我求求你,只要您醒过来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认错,是我的错,我不该离开您,我是不孝子,我是罪人,我答应您我以后都不会再犯了,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谢兰因是被一道惊雷惊醒的,他浑身震颤了一下,差点向后爬去,李静把他紧紧搂在怀里,安抚:“陛下,别怕,别怕,我在这里,静儿在这里,静儿在这里陪着你。”
谢兰因似乎才认出她来,他竟然一直睡在她怀里,他推开了她,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衣服,袖口龙爪的金线闪着细弱的微光,他把它摁在床沿,头昏脑胀地问:“我怎么睡着了?”
李静小心翼翼靠近他:“您忘记服药了。”
谢兰因缓慢地转动眼珠,思绪迟滞,他道:“好。”却又一时不知道究竟在答应什么。
“您是现在服药,还是晚上用了晚膳再……?”
谢兰因幡然想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酉时。
他竟睡了这么久。他痛苦地按住自己的头,冷漠地问:“寒祁之死了吗?”
李静吓了一跳,看陛下这幅受惊的样子,她原以为他会把它当成一场噩梦,或者别的什么,总之是避而不谈的东西。她没想到陛下如此冷静,冷静地叫人害怕。
山雨欲来。
“死了。”李静斟酌着,“尸体抬回去了。寒公子带人抬回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臣妾说不准,午时吧,因为抬出去前还叫几位太医先看了。寒公子跪在门口哭了很久,听说。”她声音越来越小。
谢兰因扶住门框,“哦”了一声,接下来的长时间他都没有再说话,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不过李静很欣慰,他看上去至少没有先前那么失魂无措了,陛下还是很缜密的。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错了。几位大人听说他醒了,要同他商议这件事的后果。他杀了寒祁之,翰林院几个带头人还有国书院的学生都在宫门口跪着呢,这件事说大不大,但也绝对不小,“得把寒祁之谋反的事坐实,”一个人说,“这样陛下杀他就算无可厚非。”
谢兰因一脚把桌子踹翻了,炉灰倾了一地,“朕没有杀寒祁之,”他突然震怒了,“你们是瞎了狗眼了吗!”
他们面面相觑,赶快跪下去:“是,陛下没有杀寒祁之,臣等都亲眼所见。”
不仅是寒祁之的事,还有寒祁之死前高扬的,质疑谢兰因皇室血统的事也激起了不小的风波,都是亟待处理的事,但谢兰因的心思显然都不在这些上面。
简单会谈后,他也没有去吃饭,也没有去御书房,也没有说要回自己寝宫,更没有去寒无见那里——他知道寒无见还没回来,如果他回来,他会第一个知道。破天荒的,他去了皇后宫里。
看着疯子皇后一个人在角落里自言自语,他似乎平静了许多,他蹲到她面前,问:“你还认得朕吗?”
她眼睛突然瞪大,好像眼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怪物一样,她大叫起来:“刽子手!刽子手!他来了,他来抓我了。不得好死啊,你。”她嘻笑着跑开了。
李静很担心他,又不敢贸然劝他,于是差人拐弯抹角地跟他传话:“……听说那边的消息了,尸体已经送回去了,寒二公子半道来接的,抬的棺材,一路都是纸钱,没让寒五公子进门,所以他就在门口跪着。寒家把棺材接进去了,但没要他的灵牌,所以这会儿他又抱回来了,恐怕已经在半道上了。”
谢兰因于是走回去,坐在必经宫道对面高高的台阶上,有一年他幼稚地想跟他成亲,他没来,他也在这里坐着,内心作了非常激烈的斗争,都在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喜服艰难向他跑来的刹那消散了。
有人在他身畔坐下,不是李静,居然是公主,谢池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说,谢兰因问她:“他还有多久?”
“快了。”谢池道,“真是个可怜孩子,他在门口跪了半天,差点连路都走不稳了,又不肯叫人扶。”
寒无见回来了,他也换了衣服,血迹斑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袭死白麻布素衣,头上也遮了白布,长发披散在两肩,衬得他形销骨立,面色苍白。
他面无情绪地走着,手里抱着寒祁之的灵牌,一步一步走,漫天的冥纸自他身畔纷纷扬扬落下,围绕着他,他直视前方,旁若无人继续往前。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天一不小心忘记更了(鞠躬道歉)晚了十几分钟
第235章 只是可怜
谢兰因站起来,跟上去,穿过漫天的纸钱,走到寒无见跟前,寒无见视而不见从他面前走过去。谢兰因跟在他后面走着,其他人被遣散,谢兰因跟在寒无见后面走进冷宫小院。
谢兰因伸出手,又蜷回去,开始叫他:“无,无见,无见。”
寒无见仿佛根本看不见他,把灵位放上桌,磕了一个头。
谢兰因捏住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扶起来,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迫切地道:“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撞过来的,他突然,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看见了,对不对?你看见了对吗,是他自己——无见,你怎么了?”
寒无见抬起眼睛,缓慢转向他,定住,无神:“你杀了我吧。”
“你说什么?”
寒无见伸手把他推开了,理了理孝衣,后退一步,向他跪下行了周全大礼:“平民寒无见,求陛下赐死。”
谢兰因一把抓住他衣襟,把他拽起来,又慌忙松开,理了理他被自己揉乱的衣服,十足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嘴角却抽了抽,作出一个含糊的笑意,捉着他袖子问:“你说什么呢?怎么突然这么说话,我,你,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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