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看到他眼中的泪,心中一阵慌乱,他抬起寒无见的下颌,作出一副很厌恶的样子,抽身开了,穿好自己的衣服,把披风扔在他身上,转身离开。
“你说什么?”李静已经无意看下面的蹴鞠了,此刻一颗心都被旋起,她的声音略大,导致好几位皇室女眷向她投来目光。
意识到自己的不得体,她匆匆离开,走出后不久遇上李容清,李容清独来独往的,这次却和好几位翰林有说有笑,见到李美人,其他人回避,李容清与她借一步说话。
“最近陛下公务繁忙,却三番五次召见寒小公子,你有听见什么风声吗?”
“可能跟寒老的死有关吧。”她淡然道,内心实则不太想跟兄长谈论这个,“陛下此前对寒小公子就很优待。”
“那是因为跟寒公子亲缘关系又生的相似的缘故吧。只是最近频繁地有些可疑了些。”
“这个静儿也不是很清楚,话说,静儿记得小公子也是您教过的学生吧。”她一笑,“静儿还有事,先走一步,兄长慢走,仔细脚下。”
她走两步,听见李容清道:“你是大魏的皇妃,但你也别忘了,你是谁家的女儿。”
“我是李家的女儿,”她道。那可就不会只是个皇妃了。
谢兰因等太医过来后,自己先回了御书房,再到李静处用膳,李静表现得全然不知他中途离去找寒无见的事,全程落落大方,有说有笑。
谢兰因打量她,发现她已经退去了刚开始的那股幼稚、清澈单纯的少女气息,改而成一种洗练过的优雅知性,更有女人味,但这只会令他联想起他姑姑,对他基本上构不成吸引力。李静全然不知这点,以为自己已经开始有了些魅力,更加表现自己的善解人意。
谢兰因也知道自己有些忽略她,加上在寒无见处受挫,李静的温言软语体贴动人越发让他觉得对不起,这可能是唯一真正在乎他感受的女人了,如果他母妃生下过女儿,说不定就是这个样子。也说不定会很讨厌他。
“你最近想要什么赏赐吗?”他问李静。
李静笑:“陛下怎么老这么问臣妾。其实只要陛下好,就是对静儿最好的赏赐了。不过,静儿也想斗胆为一个人求个恩典。”
谢兰因略微猜到了。李静道:“寒公子久居不出的,难免身心染病。静儿觉得,不如带他外面走一走的好。听闻陛下近日召见寒小公子,他们是叔侄,不若叫他们见一见?”
寒景行进宫觐见,他换了正装,但是头上缠着白色抹额,以示为祖父悼念。
谢兰因看着他长大成人,越发像他叔父的模样,心猿意马地和他谈了几句,忽视掉他眼中强压的仇恨和紧握的拳头,让他宫中住一段时间,闭口未谈寒无见,反而说起他另一个师傅的事情。
寒景行还以为他说李容清,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顾影。
顾影不是被关了么。寒景行心神动摇,他为什么一直留着他?
寒无见情事过后果然又生热病,太医料理一番,吩咐不许打扰,寒无见一个人躺在床上,宫女帮他盖好被子,犹豫地看着他脚上的铁链,最后还是一位宫人小跑过来,道:“寒公子的铁链当然不许摘掉,但是念在他尚在病中,特许帮他在铁链接口处裹上一层软棉花。这还是静美人为他求的恩典呢。”
棉花也拿来了,宫女接过,道:“静美人可真是细心。”
寒无见手腕都磨出血痕了,也叫人不忍看。虽然陛下是有好好招待他,但说到底他是个囚犯,陛下不许人跟他说话,还要不同的人监视他,一五一十地报告上去。寒公子还要侍寝。还不许叫人知道这些。
床上的寒无见似乎做了什么噩梦,正在虚弱地呢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能感受到他语调的痛苦。宫女们相互望望,对视一眼下去了。
寒无见深陷泥沼,在梦里,他才是沾满猩红鲜血的人,面前血流满面的人从父亲变成了谢兰因,一遍遍问他为什么,明明自己那么爱他。他跪倒在地,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手上无法洗脱的罪孽。谢兰因走到他身边,道,现在我们是一样的人了。
寒无见惊醒,仍在发抖不已,谢兰因在他床沿坐了许久了,只是想摸他的额头,反而被打了一掌,两人互相对望,束缚着他的铁链横亘在二人跟前,烛光摇曳。
“走开。”过往一幕幕在脑中飞快闪过,停留在父亲死亡的画面,与及他如何哀求母亲让他进去被拒绝、甚至没有看他一面,与及他如何抱着父亲的灵位走回来,又遭到谢兰因的强迫与囚禁,屈辱和痛苦,一幕幕,一场场,噩梦和现实交织,他一时无法分清。望着错愕不已的谢兰因,他又说了一遍,“走开,别碰我。”
谢兰因一把扭住他的手,把他从床上拖了起来:“你是我的人,我对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来人,把药给他灌下去。”
药送上来,但最后还是他自己喂了,寒无见迟钝着看着送过来的汤匙,没有张嘴。
“我召见景行了。”谢兰因眼神冷峻,又把药再吹了吹送过去,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道,“如果你想见他,最好听话。张嘴。”
寒无见果然张嘴。
旁边的夏知纳罕又有几分好笑,谢兰因面对寒无见无计可施简直到了失控的状态,今天讨好明天威胁,软硬兼施,阴晴不定令人发指。
第240章 不过来
景行来了,寒无见也并未想问什么。想到景行,就会想到父亲,母亲,他现在感觉就像在等死,他既想见到他们,又不想见到他们。也只会是多几个伤心人罢了,有时候争如不见,比至死埋怨不堪要好得很。他已经无颜面对了。
“只要你乖乖的,好好的,我什么都给你。你放心,把一切都交给我,什么都会过去的,”谢兰因把他的碎发勾到脑后,爱抚道,“相信我,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给你最好的,只要你听话。”
在这幅割裂般的既冷漠又深情的面具之下,他走近寒无见,低头吻了吻他,寒无见这次也没有拒绝,但仍然无动于衷,仿佛还沉浸在那个可怕的噩梦里,无法自拔,在外只余下一具被剥离了魂魄的木偶。
顾且来到御书房里,谢兰因把奏请诛杀寒氏的折子放在烛台上,纸页很快泛黄,烤焦,簇起的火焰险些吞没他沾满墨迹的手指。
顾且请完礼后道:“陛下,老臣有话直说了,我是来劝你的。”
谢兰因把灰烬扬进纸篓,安然不动:“顾叔父,我以为您会大力反对呢。”
“老臣当不起陛下这声叔父了,在来之前,我已经压制妥帖好个人情绪,但凭着对王爷和陛下的忠贞,我还是恳求陛下,千万放弃过继的打算。老臣不想谈论这是个何种荒谬的打算,就陛下自己也能想到,也应该想到外人和天下又要如何看待这种事,过继外戚子弟,南辰王世子还没死呢。”
“南辰王反了,何况他儿子谢阑珊早就是死罪,朕怎么可能要他过继?”
“没有南辰世子,还有其他的宗室子弟……”
“没有,”谢兰因冷漠道,“他们都会死,没有人能够排在我定下的继承人之前做储君,我不要祖制替我做决定,我是皇帝,我还活着,谁该接那道旨我说了算。”
“您当然可以做决定,但选择寒景行,您会不会太草率了?先不说寒景行是谁的儿子,光是他的年纪,已经过了可以过继的年纪。您可知道,白眼狼是养不熟的,何况是眼见过自己祖父如何命丧高堂的白眼狼。”
“寒景行很早之前就养在我膝下,这些年我一直视他如己出,我没有草率从事,立他做储君是我深思熟虑过后的事情,这些年他一直享受着皇子的份例,是因为我早意识到这一天,早暗中做好打算,只要您一口同意,我未来也好把他托付给您。”
“您做这些煞费苦心,但您知道,他们不会领情的,你做这些无非是为了讨好寒无见,为了寒景行的名正言顺,您不仅想除掉所有可能会顺位的继承人,还想追封寒氏族人,你追封寒祁之为护国公,这难道不是打你自己的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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