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想象中平静,看上去像是被劳累磨平了菱角,只有在看到自己五岁的侄子时才动容稍许,走过去一把将裹在白色孝服的寒景行搂进了怀里。
谢兰因混在人群里,眼神一直落在寒无见身上。林琅道:“世子,有句话不知道我当问不当问。”
“你既然都这样说了,就别问。”
林琅仍然迅速开口:“按理说,我们已经可以不必要注意寒将军的举动了,上次您去看他他不领情,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为什么今天还要绕远路过来?是王爷还有什么事情让您处理吗?”
谢兰因嫌他多嘴,瞪了他一眼。林琅还想说话,目光被走进门的李暮和李暮旁边的陈相因短暂地吸引了。
谢兰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突然觉得跟在李暮身边的人有点眼熟,他刚想尾随上去,林琅将他往侧边一推:“世子,寒将军过来了!”
谢余早就望见过谢兰因。某个意义上,王府应该不会再对寒家的人纠缠不休了,这纯属是无用功,谢庭不可能不懂得这个道理。那谢兰因又来做什么?
根据密报,谢兰因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地来找寒无见,次数之频繁,很难让人怀疑……如果不是他父王让他过来探口风的,而是他自己要来的呢?
谢余笑了,拉过寒无见的手,装模作样翻看,叹息一声“怎么好像又瘦了,朕很心疼”,转过身发现了被推过来的谢兰因,装作才看到他,于是把手放下来,干咳两声,道:“王世子是来吊唁的吗?”
寒无见也飞快撤下手,问:“兰因,你怎么来了?”
谢兰因虚一行礼,眼睛却注视着他们挨得很近的手:“臣是路过,念及父王与寒相昔年师生情谊,遂来看看。”
“原来是这样,皇兄还真是情深义重。”谢余把“情深义重”这四个字念的稍微重了些,似乎要提醒寒无见正是谁将寒家送上了这番境遇。
寒无见也是一时语塞,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感到一种空虚与疲劳,不想再同他们进行表面的话语拉扯了。
谢余看出寒无见窘境,一手扶在寒无见腰侧,一手帮寒无见勾了勾落下的头发,挨他极近,几乎将他搂在怀里,悉心安慰道:“没事的,阿见,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吧,就跟我们之前一样,好吗,嗯?”
动作之亲昵,看的一旁的林琅都微有些咋舌。难道……传闻中陛下好男色是真的,而且还是和寒将军?
寒无见没有察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和谢余走了。谢兰因攥紧拳头,连拜别的礼数都忘记了。
林琅把自家世子拉到一边,嚼舌头:“世子,你有没有觉得怪怪的,陛下对寒将军未免太……世子,你怎么了?”
谢兰因瞪着前面两个人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谢余把手从寒无见身上放下,心里发笑,有意思,真是有些意思。
谢余问寒无见:“虽然王府在这件事上动的手脚着实可耻,甚至害死寒爱卿……但兰因对你好,看起来倒是真心实意的呢。”
“我们两家多少有些交情,他把我当哥哥对待,也在情理之中。”
“我不觉得他拿你作兄长。”
寒无见心不在焉:“什么?”
谢余叹了口气,似乎是换了个话题:“我听闻,兰因时常出入秦楼楚馆,而且都是男风。这也许是他一直不肯谈亲事的缘由。”
寒无见讶异:“是吗,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这回事?”
“他虽与你亲近,但也不会事事都与你说吧。”
寒无见想,这倒也是,想起来之前林琅说兰因有难言之隐,或许就是暗示这个。不过都与他无关了。
第31章 寒武
事毕,央了李暮把景行带回去,寒无见一个人在堂屋里再度留了一会儿,被他撞见两个婢女正嚼他舌根。
“这寒五公子也不见得是个情深义重的,虽说他与老爷年岁相差大,不甚亲熟,但他毕竟是老爷弟弟,怎么也不落一滴眼泪。”一个端着托盘的女子倚着红柱道。
寒无见不像过去那样有人开道报他名号,突然绕出来撞见她们,双方都有些尴尬,两个婢女忙行礼。
寒无见深知自己庶人身份,不受礼,冲她们摆摆手,解释道:“陛下口谕,我今天还能留一晚,有劳二位。”
一个侍女行完礼一溜烟跑了。剩下当事侍女吓坏了,寒无见不过是名分落魄,怎么说还是高人一等的,她慌忙跪下道:“寒五公子言重,贱婢眼拙,冒犯公子,还请公子恕罪。”
“没事的,还劳二位姑娘告诉我书房在哪里。”寒无见倾身想帮她扶一下快要斜倒的茶盏,结果吓得她后退,杯子干脆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响声惊动了在不远处的谢兰因,他看见寒无见竟然蹲下去帮一个侍女捡碎片,往这边快步走来。
“对不住,是不是吓到你了,我真的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想简单地问一下路。”寒无见帮她拾起碎片,再次抱歉,提醒她别划伤手掌。
侍女见他如此温文尔雅,尽管眼底是遮不住的疲乏,却没有迁怒下人的意思,心中升腾起好感,大着胆子瞧了他的侧脸,就算只是寻常平民装束,也是遮不住的雅量高致,俊秀非凡。
谢兰因看见了,放缓脚步,侍女为寒无见指路,寒无见道谢,起身走开。
侍女还在眺望寒无见背影,谢兰因的脚步在她身旁停下,她一愣神,礼数慢了一拍,俯身在地:“拜……拜见王世子。”
谢兰因冷冷睥睨她一眼,道:“你最好注意自己卑贱的身份,不是什么人你都能随便说话议论的,再有下次,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奴婢,奴婢知错!”
林琅在旁边,劝他:“哎呀,她就是一个小侍女,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不必要这样吓她。”
“我不开玩笑,”谢兰因停下,伸手挡住林琅,“寒无见一向没有礼教,怎么,你跟他久了,礼法也不会了?不用你跟我,你退下。”
知道他去找寒无见,不喜欢被人记录言行,林琅抬手:“好吧,但别消失太久,其他人解释起来很麻烦。”
谢兰因不理会他,朝寒无见消失地方快步走去,小跑两步,很快追上他。
寒无见在寒武曾经的书房门口,发现门似乎被人动过,他还没推开,抬眼窗边瞥见了一个人影,好像是陈相因。
“寒无见。”谢兰因在背后叫他。
寒无见刚想回头,他不明白谢兰因怎么又私下来找自己,是拉开距离的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不能再这样继续剪不断理还乱,寒无见把手从门上收回,装作没听见从旁边绕走。
谢兰因有些置气,冲上来抓住了寒无见的手腕:“你有必要真的对我这样视而不见吗?”
寒无见努力维持心平静气:“兰因,我跟你说实话,真的别再像小孩子一样缠着我了好吗,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吧。”
“小孩子,胡闹?寒无见你能不能睁大眼睛看清楚,能不能别把我总是当成一个孩子?我跟你差不了多少年纪,你觉得自己很长辈是吗?你觉得我每天找你是很闲的行为吗?”
寒无见抽开手:“我今天很累,不想跟你继续胡闹。”
寒无见要走,谢兰因复叫住他:“你觉得我们害死了你大哥是吗,你觉得这就是我的问题,不给我一点争辩的机会,不听我解释。”
寒无见转身,似乎是非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说,我听着。”
“你大哥是自缢的,因为这件事查下去牵扯的就不仅仅是税银和海舫了。你心心念念的陛下未必就没有掺上一脚。”谢兰因靠近他,因为置气唇有些发白,“如果你要那么想我,皇帝的推波助澜不比王府的人做的少!”
寒无见等谢兰因平复,拍了拍他:“其实我并没觉得是你的错。我父亲说了,他想退出内阁,愿意洗掉朝上一些人,只是难有双全之法,也许他也没想到大哥会自戕,我不知道他现在会不会感到后悔。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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