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梅花横在窗前,裸露出淡蓝色的影子。
寒无见睁开眼,盯着头顶的盘龙织物看了好一会儿,才在熟稔的感觉之后缓慢意识到那是什么。
身边坐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停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什么响动。寒无见努力吞咽着喉间酸涩的异物感,等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确实能够发出具体的声音了,他问:“我死了吗?”
“你,没有。”一个很干哑的嗓音回复他道。寒无见几乎一时间没有辨认出他来。
谢兰因扶他坐起来,拿软枕垫在他腰后,又顾自帮他理了理散落在肩头的头发。寒无见静静看着他,谢兰因像是老了十岁。
“我以为我是在地府。”寒无见几乎带着一种单纯的困惑在问他。
“你没有,”谢兰因的声音很沙哑,他看着寒无见熟悉的、自然又温和的神情,突然眼泪就那么涌了出来。他用力把寒无见拥进了怀里,“你没有。”
第260章 让它过去
寒无见毫无准备就被他抱进了怀里,谢兰因瘦了,但力气还是那么惊人,寒无见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挣扎,就由着谢兰因抱。谢兰因用力按在他后脑的手颤动起来,整个身体也都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一边哭一边发抖,寒无见看得出他也很难受,但他就是不放手。
门开了,太医走了进来,看到谢兰因抱着寒无见,表情由惊讶变成惊喜,他们看了看寒无见,又去看谢兰因,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跪下来请脉还是道喜。最终似乎认为还是前者比较重要,遂斗胆上前请安。
谢兰因发现太医来了,努力克制自己,但仍然显得很激动。寒无见和太医说了什么,他已然听不进去了,他心里眼里都是寒无见,但是寒无见把手抽了出去,寒无见下床了,他也跟着站起来,却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醒来日已西斜,纱窗上的梅影已变得十分寡淡,宫灯在罩子里安稳地灼烧,谢兰因快速爬起来,头剧烈头疼,他捂住额头,夏知上前请示:“陛下?”
“无见,寒无见呢?!”谢兰因一把揪住他的衣襟。
夏知快速道:“陛下稍安勿躁,寒公子已经大好,是他听闻您不眠不休照顾他一连几日,深受感动,特令我们不许叫醒您,让您好好休息。他现正跟国师大人一起,商讨调养身体的事呢。”
寒无见同徐瞎子在花圃小径上漫步,积雪零星下落,他抚了抚肩头:“说起来,真没想到最后还要被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你说这救命之恩,我到底该不该谢?”
寒无见话里有深意,徐瞎子打马虎眼避开:“这都是陛下的功劳,您昏迷不醒这些天,一直是他寸步不离地照顾你,有时竟是一连三日三夜不曾合眼。真是叫人唏嘘。”
“是啊,我睡了不过七八天,却已经感觉是上辈子的事,他竟有些陌生得叫我认不出来。”
“哦,哪些方面,比如?”
“他从不信鬼神,转眼却毫不避讳地封了你一个国师之位。”
“寒公子这是不信我瞎诌的那些经历咯?”
“哈哈哈,我只觉得你眼熟可亲,是个有趣的人,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谁说不是呢,”瞎子也笑起来,“话说回来,我这国师之位全靠仰仗您。陛下是爱你心切,所谓病急乱投医,生死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轻信的。谁叫我运气好果真把你治好了,这国师之位也是我应得的嘛。”
寒无见提了提积雪里的石子,道:“这又有什么益处呢,到底不过是白来一回。”
这话更像是感叹。徐瞎子摇了摇扇子,道:“您放宽心,天底下没有什么病是不能治的。”
“心病呢?”
“您确定是治你自己,而不是陛下?”他也感叹道,“自古心病难医啊。”
寒无见脱下斗篷给宫人,转身正好看见谢兰因往这边来,谢兰因也换了一身着装,头发用冠束起,没有刚开始那么乱糟糟的了,因为消瘦,他原本就凌厉的五官看上去更加深邃了,但他眼睛还是肿的。看到寒无见,天知道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冲上去将他揽在怀里的欲望,他脱下斗篷的身躯看上去是那么单薄。
谢兰因也把外披脱了,期间一直看着寒无见,寒无见在他说话之前便道:“劳您再留我两天养伤,我去侧殿。”
谢兰因跟上他,寒无见问:“有什么事吗,陛下。”
谢兰因似乎有被这个称号刺痛。
“你想留多久都可以。”谢兰因说完,寒无见转身要走,谢兰因又拉住他,紧张不安地有些过分,“我们一起用膳,”
“我用过了,”寒无见委婉道,“之前同国师大人下棋,顺便和他一起吃了。”
谢兰因几乎是不忍心拆穿他:“你没有。我不是监视你,我只是差人去问过他,他还没有吃呢。”
寒无见也没有觉得怎么样,如实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有胃口,你自己吃吧。”
“我有话跟你说。”
“下次吧,我现在有些累,想睡觉,抱歉,陛下。”
寒无见走过去,关上门。
夏知以为谢兰因会发怒,等了一会儿,没有,果然,他想,一场烧把谢兰因脑子烧拐弯了。
谢兰因在寒无见门口立了好一会儿,确认寒无见不会回心转意后,他才转身走了,一边喃喃,“没有胃口,”那姿态,似乎是又要去找太医。
晚间太医送了药膳过来,寒无见用了,道了谢,他下午都在睡觉,不睡精力不好,睡着了也才不会胡思乱想。睡醒后徐瞎子过来了,同他下棋解闷,还给他带了几部古书。
徐瞎子道:“现在外头冷,咱也少出去了。但是你饭还是得吃啊。”
“怎么,陛下叫你过来当说客的?”
“这,哪有,我是把你当朋友嘛,”他一拍桌子,“诶嘿,我赢了,没想到这步吧,杀你个片甲不留。”
“你这老赖,完全是诓我。”
“明明是你自己心不在焉。趁这间隙我也有话问你,我这老东西一把年纪活到现在,但确实也有些事想不通,比如说,你现下感觉如何?”
“挺好。”
“你不伤心?”
“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心可伤。”寒无见用轻松的语气调笑道,“不用我说,您也能看出来吧,何必来问我这些,痛痛快快下棋不好吗?”
“你说得对,痛痛快快下棋,痛痛快快活着,”徐瞎子重新开始布局,闲暇问,“那你家里人呢,醒了也不告诉他们?”
“没太大必要,”寒无见落子,叹了一口气,“不如就让他们以为我一直昏迷,没有死也不会再醒,这对所有人都好,省得到时还要再伤心一回,我听说棺材都给我备好了,我再爬起来会不会太尴尬了?”
徐瞎子配合地笑起来:“哈哈哈。”
徐瞎子离开了,不久,不出意外地,谢兰因叩响了他的门,寒无见把门打开,两个人静立片刻,谢兰因似乎有些紧张,寒无见无事发生般让开道,“外面很冷,陛下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谢兰因进来了,两个人在棋盘残局两边坐下,寒无见道:“让您见笑了,我收拾一下。”
他站起来,把棋子细心放进盒子里,从容不迫地,又去沏了茶,谢兰因捧着茶,驱散寒意带来的麻木,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带点不同寻常的讨好般的语气道:“我今天,去处理了一整天政务。”
寒无见随便道:“是的,辛苦你了,用点茶吧。”
“其实我也不太想考虑开战的事,但是他们说那边情况很紧张,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恐怕不能帮您分忧,”寒无见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事关朝政,您还是同相关几位大人细谈吧,无见现在恐怕无能为力了。还用茶么?”
寒无见伸手想把茶杯拿过来,同时思索拿一些点心过来,谢兰因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把他拽进怀里,迫不及待地吻住了他的嘴唇,搂着他劲瘦的腰肢,把他压在桌子上亲,茶杯在地上跌得粉碎,两个人唇齿纠缠,发出黏糊的声音,衣饰磨擦肢体蹭动的窸窣声,呼吸紊乱的喘息,理智最终占了上风,谢兰因松开寒无见的肩膀,寒无见还躺在茶水横流的书案上,似乎被呛到了,剧烈喘息着,身体一起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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