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京城却没有往年过节的气氛。淮南冀北都是灾民,流民集结的匪帮更是揭竿而起,税收差了一截,国库空虚,就连京城的平民也要吃不饱饭来,逢上节年大雪天气,日子都不好过。
谢庭道:“你几时去沧州?”
“我,我不知道。”
寒无见习惯性低头。谢庭在他心中一直是父兄的形象,他想过自己同谢兰因被撞破的各种尴尬情形,没想到会被王爷撞见。寒无见感到非常难堪,根本买办法直视他的眼睛。
谢庭投像旁人的目光一向是压迫性的,他真的同谢兰因很像,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甚至看人的眼神。他打量寒无见的目光如有实质,一寸寸落在寒无见身上,似乎比起接受与否,他只是一时不太能理解自己儿子究竟是喜欢他什么。
“兰因从小就是个不听话的孩子。”谢庭道,“虽然他看起来样样顺从。他身上有几分未泯的兽性,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他也不是轻易遭人利用的人。”
寒无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怀疑自己用了什么手段利用兰因吗?
“他对你倒是极好的。”谢庭看了寒无见一眼,带几分傲慢,但比待旁人好得多,“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寒无见摇了摇头,支吾:“也许,是因为我像他哥哥吧。”
“或许是。”谢庭道,“他喜欢你事事都纵着他,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喜欢宽容别人的好孩子,这些年你都没变过。他很少收获别人像你一样的好意,会对你产生错误的想法也不是不可能的。往后几年等他娶了王妃便也好了。陛下待你如何?”
话题转的太快,寒无见心头的苦涩一时分不清究竟是为谁而起。“陛下是明君,待臣岂有不好之理。”
有人上来了,重重踩着踏板上的积雪,马车晃动,寒无见体力尚虚,一个不稳差点往前栽去,好在及时反应扣住车窗边缘。
一把剑柄抵在他肩头——以为他要前倾摔倒,将军顾且握着重剑进来了,他是个红褐面庞的中年男人,身材结实,动作稳健,望向寒无见,形容古怪,口气粗野:“寒大人生了一副好相貌,倒不像那行军打仗的,倒是是歌舞坊那抱琴歌舞——”
谢庭咳嗽两声,他这才识趣停下,转而关心起王爷身体。
谢庭传言重伤难愈,寒无见见着倒似乎并不是那么回事。谢庭年及不惑,正是力壮有为的年纪。寒无见想恐怕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面对顾且的挑衅,寒无见没有半分不虞。两人当年行军练兵都不在一处,他对寒无见并无甚了解,只是从满城的风言风语与及今日王府所见,对寒无见落下了个花架子以色示好的印象。
“方才在外头模糊听着王爷说,世子是有几分兽性。我倒觉得有几分不羁的野性总比落得个驯养的小猫小狗强。”说这他又看寒无见一眼,尽是嘲讽,他一向不待见皇帝一方的人。“说起来,世子现在还在雪地里跪着呢。”
谢庭闻言皱眉,撩帘冲外头骑马的吩咐:“把他叫起来,处理完公务再去祠堂跪一个晚上。”
寒无见闻言蓦然抬头,宗祠四面多凤,又是大雪天气,谢兰因再如何身强体壮,跪一晚上也容易遭病。但是传话人已经骑马去了,他压下差点脱口而出要为谢兰因求情的话。
还是最好别说,不然更容易遭人误会。寒无见想。他回想起方才谢兰因跟谢庭说的话,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他对自己只是……玩弄罢了。寒无见盯着晃动的车板,不清楚自己这颗心到底是放下了没有。
或许谢庭的话才是对的。兰因只是年轻不经事,而自己长了他整整八岁。寒无见想。
“……你最好早些决定。”谢庭说。寒无见一时疏忽,忘记他在对自己说什么了,也许是政局决策一类,可能还想游说自己。
谢庭道:“如果你想去沧州,我随时都可以派人送你过去。”
去沧州和族人团聚,就算是做个微末县令也无不可。谢庭也算是为寒无见留了一条退路。寒无见道:“多谢王爷好意。”
林琅陪着谢兰因跪了快一两个时辰了,早膳都免下了,送信的人姗姗来迟,说是不让跪了,林琅开开心心搓自己冻到发麻的手脚,转身去扶谢兰因。送信的人又上气不接下气地衔上话:“王爷叫您忙完了事务,去宗祠再跪一晚上。”
林琅瞪大眼睛,道:“这也太不人道了。”世子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谢兰因站起来就往自己房门走,踉跄两步,被人扶住,他问:“寒无见呢?”
手下抵了声音道:“王爷已经亲自送他去了。”
谢兰因又折向门口,外界的寒冷并不能动他分毫,他心里只惦念着一回事,方才自己同父王说的话,寒无见都清清楚楚听见了?
他扪心自问,那话其实是不太假的,他何曾要与寒无见纠缠做那俗世话本中的模样?不过各取所需罢了,寒无见心里始终是那个……好吧,多少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但那又能说明得了什么?谢兰因心烦意乱地想。
门口两个扫雪的粗使仆人在那里扫雪,嚼舌根:“这寒大人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天晓得昨天他同我们世子都做了些什么,出去的时候连路都走不稳了呢。”
“……”
谢兰因瞥了一眼旁边跟来听令的暗卫里的顾影,冷道:“拔掉他们的舌头,换一批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的仆从过来伺候。”
寒无见刚入宫,下官来为他拿来纸笔,呛人的烟碳也换掉了,宫人还为他上了一壶热茶,三番五次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换一壶热的。
寒无见道:“不必了,你们下去吧。”
外头新雪压在梅花枝头,压的折断了几枝。寒无见盯得入了神。
不知几时,陛下宣召他。寒无见闻言迅速站起,打翻了笔筒,被连累的还有一摞书籍,哗啦倾倒在地面上。
他俯身去捡,宫人围上来,请他先去,剩下的交给别人就行:“陛下着急见您呢。”
寒无见不知道心底应该算作何种滋味。谢余,如今已高居九五至尊的帝王,也许他从未变过,也许他只是为了权位与各种势力进行了适当妥协……现今的阿余都令他感到一阵陌生。
也许我对阿余来说也是如此。寒无见想。他或许也觉着我是变了,不再是让他欢欣的那个阿见,我变了吗,因为父亲,兄长,阿暮,还是,兰因。寒无见想到谢兰因那副冷淡倨傲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
谢余就在御书房等他,还穿着龙袍冠冕,没有及时卸下,想必是见完大臣和王爷后挑着午时歇息的空档就找了寒无见过来。
他难得没有执笔,而是在挑拣糕点,面前放着红漆的食盒,叠做了三层,他正用银筷把一些梅花状的糕块平整码放进旁边的瓷盘里。
寒无见进门,把门掩上,行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私下礼数就免了。”谢余用筷子敲敲盒沿,斟酌一会儿,道,“昨日你受惊了。”
“不敢。”寒无见低头。
“坐下吧,无见。”
“臣还是站着好。”寒无见仍然站在门边,门没有掩紧,能看到外面一隙白色,寒无见裹紧身上斗篷,他没有沐浴,生怕让谢余看出几分异样。
望着寒无见这副惊弓之鸟的样子,似乎随时准备夺门而逃,谢余站起来,向寒无见走去,后者下意识后退了一步,似乎是害怕皇帝又会突然吻他,或是做别的什么。
谢余伸手拉直寒无见肩膀衣料的褶皱,道:“这斗篷倒是眼熟。王世子的?”
“是荣安王爷的。”
谢余“哦”了一声,心下了然,“寒家同王爷也是多年交情了。”谢余理了理寒无见的衣服,一眼瞧见了他脖子上青紫斑驳的痕迹。
寒无见不再外室操练已久,皮肤变得冷白,吻痕很容易遭人察觉。谢余有一种就地剥下他衣物的冲动,看看谢兰因究竟又对他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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