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因带寒无见回去,后面还跟着大波的人,就前面提了一盏宫灯,照得后面的侍卫像一大群蠢笨的乌鸦,看得他心里异常烦闷。
“谁主事的。”谢兰因问,“叫他们下去,这样跟着我成什么体统?”
这才有人上前接话,很是为难:“陛下,我们对此地还不熟悉,而且……”
“这种事还要我教你吗?你不会去找熟路和知道宫中事务的宦官吗?”谢兰因几乎快抑制不住怒火,“去,安排两个长年供事的宦官,还有其他事务都必须安排人手,明天让宦官总管过来见我,别看着我,我知道李高死了,总有没死的。算了,没用的东西,叫许宗延和卢立伟过来见我。不,叫他们书房等着,睡了也爬起来见我,半个时辰要到。”
说完谢兰因意识到寒无见还在不远处站着,咳嗽两声,收住话头,摆手叫候话的人走开,安排其他人也下去。
寒无见在不远处看着他,朝他笑了笑。谢兰因快速夺过宫人手里的伞 ,令他们走开,自己把伞撑开,遮到寒无见头顶,望着他,却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寒无见伸手抹掉谢兰因脸上的雨水,揩了揩他的鼻梁,捧住他的脸,谢兰因笑了,很快又绷住脸。
寒无见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谢兰因道,“我怕你又想训我。”
“平白无故训你做什么?”寒无见笑笑,有些无精打采,“你做的很好啊,你平素这么利害才好,他们不容易忤逆你的意思,不必顾虑我。”
谢兰因扶住寒无见的肩膀,伞倾过寒无见头顶,和他携着手臂往回走:“你会不会觉得是我杀了你的侍女。”
“怎么这么问?”寒无见拉过他的手,和着冰冷的雨水握紧,“你知道我不会这么以为的。一定要说的话,她是因为我死的。兰因,你知道吗,我不想你总为我为难,但我还是有我的私心的:我想保我家里人平安。”
“这是当然了。”谢兰因道,“你的家人自然是我的家人,就算是远在沧州,我也不会叫人对他们不敬的。”
寒无见在阶下站了一会儿,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要继续走上去。
谢兰因又突然插话问他:“李高对你很好吗?”
宫人在点灯,薄薄的光浸在雨幕里,像缭绕的云烟,一切都显得不太真实。
“他待我挺好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为数不多的老人,我想过他会死,但没想到会这么早。”寒无见有些心酸。他想起林伯来,李高死了,林伯至少也应有知道的权利。
“我以为他对你不好。”
“为什么?”
“直觉吧。但我没有刻意说叫人杀他的意思,真的。”谢兰因为自己辩解道,“只能说是意外。他们甚至伤到了你。”
“我了解,”寒无见道,“其实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不够讨人喜欢。李叔确实更喜欢阿暮他们,不过……他也是喜欢我的。其实根本没那么多人真的喜欢我,你知道,如果不是左相的儿子,那我什么也不是。”
“我知道。”谢兰因似乎是要鼓励他,“其实很可能恰恰相反,正因为有太多人喜欢你了,所以他才觉得你不需要再更多的关照了。”
“你说的很在理。”
“我会好好安葬他们的。”谢兰因道,“你不要太伤心了,他们大概也不想看见你忧戚过重的模样。暂时让我处理这一切吧,你这些天都累坏了,要好好休息两天才行。”
寒无见点点头,道:“你也是。你不是要去见人吗,具体什么时候,你这都湿完了。”
“我还好,主要是你,肯定还会得热病的。我待会儿叫太医直接过来。”谢兰因道,“我已经叫人准备热水和干净衣裳了,估计快好了,这里办事太慢了,琐事什么的都没处理好,往后便好了,委屈你现在还湿着。”
“这有什么。你还是早日安排内侍的好,虽然你好像并不怎么喜欢他们。到底挑几个会打点的,也比现在什么琐事都要自己考虑的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
谢兰因抬手摸了摸寒无见的额头,其实根本探不出个什么,他比寒无见身量高,轻易能把寒无见的头仰起来,手掌下移,蒙住他的眼睛。
“做什么?还有那么多宫人呢。”
寒无见说着,谢兰因吻了吻他,“就是因为他们在里面太碍事了。我甚至不好和你进去说话。”
寒无见勾起唇,谢兰因松开他。寒无见抬手覆上谢兰因脖颈,裹住他滚动的喉结,“你身体好热,快先去沐浴吧。”
“你先去。”
“我没什么事。你不是还要去见大臣吗,天晚了,别耽搁太久了。”
“让他们等着吧。”谢兰因笑,“不给点脸色他们是不会办事的。”
两个人刚走进去,雨里传来重重的踩踏声,好几个重甲披挂的士兵冒雨跑了过来,谢兰因皱眉,盯住他们的剑,上前一步走到寒无见身前,似乎要挡住对面落向他的目光。
谢兰因沉言:“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陛下,顾将军叫您过去一趟,事关重大……有关王爷。”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子,你最好说是什么事。”
“王爷薨了。”他跪了下去,膝盖碰着积水,廊上站着的宫人愣了一秒,迅速也趴了下去,请罪一般,里里外外跪了一片人。
谢兰因没显露什么表情,还是冷漠、沉着的,但他后退了一步,去拉寒无见的手,后者也被惊到了,但谢兰因拉了他一把,没叫他跪下去。
“在哪里?”谢兰因问。对方回禀,在安平公主那边。
谢兰因捏了一下寒无见的手掌,似乎要他进去,然后自己迅速走下台阶,叫人领他过去。
谢庭薨了?怎么会这样。寒无见心里隐隐渗透的不安终于在这一刻将他打得措手不及。王爷出事肯定是有他这方的问题的,虽然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到底是兰因的父亲。
寒无见推开劝他进去的人,跑进雨里去追谢兰因。
谢兰因走在前面,脚步很快,而且很稳,他拒绝了侍从打过来的伞,以至于走到公主居处宫殿时候浑身都在淋水,但却又不至于太狼狈,他身上显露一股无法叫人忽视的狠戾的气势,像揭去了表层的掩饰,露出本质的某些东西。
谢池跪在一旁抽泣,拿帕子揩眼睛,忍不住望了谢兰因一眼,后者亦看了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
寒无见也跑过来了,停在谢兰因斜后几步的位置,谢池这才开始哭出声:“他们不叫我靠近二哥……这个苦命人,突然遭人毒手。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门开了,走出来的先是顾影,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都是顾且手下,顾且本人是最后出来的,表现得还算克制,尤其是在看见寒无见的时候。但他双目已经猩红,血丝纵横,手上的青筋也凸显了。
顾且闭紧了嘴,让开身体,顾影和其他人顺势跪下行礼,谢兰因平直地看了顾且一眼,走进去了。
寒无见想跟上去,顾且长剑出鞘横在了他脖颈前,寒无见只得停下,看着谢兰因的背影,只觉得心如刀绞地心疼。
谢兰因先是走上去望了一眼横在床榻上的父王的尸体,查探致命原因,估量死亡的时间。没有伤口,看面目扭曲状况是毒或者窒息。
谢池会用毒。但她不是蠢笨的女人。她话是不假,真的成分也不多,她也许知道点什么,但是个很会为自己开脱的女人。她向来和王府划清界限,可能是注意到了谢庭会死,而她不想沾这个腥,所以尽管是叫谢庭藏在她这里,她也避嫌得很。
那是哪些人会动手就很显而易见了。谢兰因闭上眼睛,他感到头疼,这里到处是寒无见的旧部,他们不肯服从安排,以为寒无见或是遭受打击,或者受了莫大侮辱。但谢庭毕竟是自己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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