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无见拿开书,注视谢兰因的脸庞。明明也是品貌非凡器宇轩昂的少年郎,却总是阴冷着一张脸,睡觉也锁着眉,倒跟他父亲是一个样的。
寒无见的手指虚虚顺着谢兰因眉宇下滑,绕过他深邃眼睛,指腹点在了他眼下那颗泪痣上。
谢兰因眼睛动了动,睁开了,看着他。
寒无见想到他会醒,但心下还是猛的一跳。
谢兰因睁着有些惺忪的眼睛看他,没有平素那种居高临下的傲气和寒冰一样的敌意,甚至没有那种复杂的不可说的情愫。只是简单望着他,然后像是放心了一般,继续沉回梦境。
寒无见的心仍旧没有平复。
翌日清晨,寒无见匆匆进宫,和陈相因打了个照面。
寒无见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不应该跟着赵将军在外围吗?”
陈相因打着哈欠道:“我现在给公主当近身侍卫来了。她说她缺一个驯兽师。”
说着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雪屑,示意不远处,谢阑珊正在雪地里追着一只兔子跑。
“训兔子?”寒无见有些好笑,“我以为是驯马呢。”寒无见本身骑术高明,也是数一数二的驯马高手。
“是啊,”陈相因无精打采道,看来这差事给他闲得慌,“估计公主是希望,这兔子能徒嘴咬死一只豺狼,那就成功了。以我看,能让它成功把萝卜叼回来就很不错了。”
寒无见冲谢阑珊喊:“阑珊,别摔着了!”
几个仆从慌里慌忙地跟着谢阑珊追兔子。
“对了,”陈相因装作若无其事地问,“林琅来了没有,他这两天还在休沐吗?”
“林琅?我不清楚他的休沐,也许你应该问……”他本来想说王世子,印象里陈相因并不喜欢兰因,甚至到了厌恶的地步。寒无见是能察觉出来的。
陈相因知道他要说什么,摆摆手,道:“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别往心里去。我主要是看,你昨天不是在王府睡了一夜吗?”
倒不用细究他是怎么知道的。陈相因行事也一向诡谲。
陈相因语气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戏谑,冷冷的。他对寒无见一向如此,阴晴不定。两人交情说深也深,说牵也浅。大都是因为李暮的情谊。也是因着李暮,寒无见总习惯对陈相因这个晚辈照顾一二。
寒无见“唔”了一声,想做出点简单的解释,李高径直走了过来,与寒无见行了礼,请他跟自己走一趟,陛下在等他。
“陛下等了您一夜。”李高道,“他不知道您会留宿王府。”
寒无见进入御书房,淑妃才出去,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淑妃看起来面色不佳。
谢余正在用早膳,见着寒无见进来,道:“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自己的决定。”
寒无见给他行了礼,谢余没叫他起来,他只好跪着,“陛下……是何意?”
“朕直白些说,不想绕弯子。”谢余用手扶他起来,道,“我不想你跟他纠缠太多。”
寒无见抬头。谢余道:“你知道我在说谁。”
“陛下……”
“他是乱臣贼子。”谢余道,“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寒无见道:“陛下,这之中怕不是有什么误会!王爷他——”
“你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事情。”谢余颇为冷淡道,“王府自朕登基起就不满,始终蠢蠢欲动。他们勾结南蛮一族招兵买马这种事干的还少吗,更不要说在地方买卖田地聚敛财富,背后伸的都是他们的手,甚至公然驻兵在皇城。哪一条列出去都是死罪难逃。”
寒无见沉默。王爷与陛下对着干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谢余对他们一支忍受很久了,王府确实太过嚣张,势力从漠北迁入京城,动摇了陛下根基。
“王爷纵然是行事有失偏颇,但他为大魏做的功绩也不可磨灭。”寒无见快速思索,“也许陛下不必由着他胡乱,他原是不怎么得到陛下斥责,才一度逾矩,拥兵自重。”
“我知道你有各种保全的更好的办法,你不希望看见流血事件。”谢余道,“无见,你性子太软了。这有时候不见得是多好的事,容易遭人诽谤,还遭人利用。你知道那不是朕本意,我已经一度忍让,但他们实在是咄咄逼人。我得到消息有过万兵马藏匿外城,但并没有任何通报,你以为是如何?”
寒无见眼皮一跳:“难道……他要逼宫?”
“所以说不是朕要怎么样,是他们要怎么样。”谢余在桌下抓住了寒无见的手。寒无见手很冷,谢余的手心很热,甚至是汗淋淋,恐怕握了很久。“所以说,是他们在逼朕。而不是我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也许有什么误会。”寒无见不自觉想为他们辩解几句,但对上谢余漆黑的眸子,终是不忍继续。
“阿见,我知道他们对你很好,我也不想你总是陷入两难境地,到头来被各种人非议。”谢余道,“我不会让你太为难的,你听我的话,我不会对他们赶尽杀绝。”
寒无见抬头望向谢余。听话,什么话?
“毕竟我不是他们父子,没他们那么绝情。”谢余道,“更何况他们也是我的亲人呢。”说到“亲人”两个字,听上去更像是讽刺。
“陛下要臣做什么?”
“朕想看看王府的兵力分布图。至少我们得知道城外在哪里究竟有多少人,分别是哪几位在朝或不在朝将军统领吧。”
寒无见犹豫了一下:“这……要如何拿到?”
“这有什么,”谢余道,“你去找谢兰因。”
作者有话说:
元宵节快乐!!
第64章 调职
谢余望着他,笃定道:“你去找他,他很相信你,不认为你会在他书房或者其他什么地方动什么手脚。”
“可是……”寒无见避开他的目光,迟疑,“这,他,他怎么好信我呢。”
“为什么不信?”谢余道,“他不是一直很喜欢你吗?你一度是他曾亲近的老师?”
寒无见闻言呼吸一滞,“不是。”寒无见蜷手抓住膝上布料,“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我。”寒无见想起谢庭跟自己说的话,兰因心性尚未成熟,跟他谈什么喜欢呢。
寒无见抬头道:“陛下,也许可以有别的办法,不一定要通过他。”
谢余大概没想到他会干脆利落的拒绝,吸了一口气,满是疑惑:“为什么不用更简单大方的方法?你觉得自己在利用他?是又怎么样呢,他不见得没有利用过你,无见,有时候有些事,没必要那么一板一眼,而且你不是在害他,我们只是在防止叛乱。阿见我答应你,我不会判他死罪,我甚至不会伤害他。”
寒无见道:“可是陛下,是这样,我觉得自己,我不能,不会再同世子一起了。”
“为什么?”
“不合规矩。”寒无见道,“而且,我有些……有些害怕。阿余。”寒无见抬头望回谢余,他很少有直视他眼睛的时候。
寒无见说害怕的时候迅速眨了下眼睛,他是认真的,这倒不是说恐惧一类,而是更深层的胆怯,连他自己也不好说。这种害怕在谢余面前,没有得到宽慰,反而膨胀得越发迅速了。
“这有什么,”谢余再次抓住寒无见的手,扣住他的手指,很亲昵的动作,专心致志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陌生至极,“你只要和他吃个饭,说说话,也许你们还会去看两出戏,这又能怎么了?”
寒无见反握住他的手指,恳切摇头:“不行的,阿余,我不能再跟他呆在一起。”
“很快一切就会结束的,你不是很相信我吗?”谢余咬了咬牙,“就最后再为我做一次?有什么不好?”
“阿余,这样真的不行,他对我,他对我,”寒无见道,“他对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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