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暮道:“你最好把它们管劳一点,别吓着阿见了。”
“不会,他们很听话的。”陈相因道,“在养狗方面,陛下比我出色多了。阿暮哥哥,你要明白,如果你要管住底下一群狗,不仅是要给他们一点好处。”她把一块肉扔了下去,“让他们去抢一块肉,最好你死我活,这样才好收场。”
陈相因拍拍手:“寒祁之肯定不想这样下去,他想退出这个朝堂漩涡的中心,那么就得把内阁和权利全部交出来,而且未必还能全身而退。他死了一个儿子,但换来的是陛下和王爷等双方的首肯,只要他退的够干净,其他人未必会为难他,日后他们寒家仍然可以留下一亩三分地,寒祁之的算盘应该是想下放去地方,不得不说这确实是高明的保全之法。”
“寒无见的兵权被架空后,他下辖的兵力就是直归皇帝,这点毋庸置疑,”陈相因不甘地捶手,“我当时应该去许陌年那边的,这样看来他还能往上爬很大一段空间。”
面对陈相因对政局变换的高度敏感,分析头头是道,李暮只是苦笑:“那么想过去的话,叫阿见去和他打个招呼好了,许将军做过无见副将,他很尊敬阿见的。”
“算了,爬那么明显也不是什么好事。”
李暮问:“那个,相因啊,听你这么说,你是觉得陛下之后不会再受制王爷的势力了吗?”
“我可没那么肯定。”陈相因道,“我只是单纯觉得,王爷多少有点犹豫。陛下比他们果敢得多。当你把一块肥肉丢下去,他们的眼里就只剩下肉了,陛下一定深以为然。”
“你们在说什么?”寒无见把水桶放下,笑笑,“好像听见了我的名字。”
李暮站起身道:“我们,我,等你吃饭呢,对了阿见,你怎么去了那么久,是迷路了吗?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他有些愧疚。
“没事,遇到一个朋友,随便聊了两句,我记路线什么的很熟的,阿暮你不用担心。”
寒无见看了看陈相因,后者简单招呼了他一下,似乎并不介意他有没有听见什么。
寒无见确实没听见什么,除开隔着墙听见的自己的名字,就是刚进门时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私议朝堂在政事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从他嘴里那番话,那种不以为然的隔岸观火的态度,让寒无见在心里微微讶然。这是个眼界和野心都不弱的少年,只是要看他的能力是否配得上了。
李暮叫寒无见吃饭,亲自帮他盛,还怕他吃不惯。寒无见自言还好,军中有时吃的比这个还坏,别说萝卜青菜,就是草根也没得嚼。
李暮被他逗乐,陈相因也笑了一下。
第30章 兄长
饭毕,陈相因去睡靠近柴房的侧房,寒无见本来是独睡一间,洗漱毕,夜半李暮来敲寒无见的门。
寒无见问他做什么,本来想掌灯,被李暮打断了。李暮抱着被子过来,要跟他睡一起。
说想和他睡一起的时候,李暮显得有些窘迫,他道:“我怕你一个人睡不习惯,这边有些潮湿。我记得我们之前,你说你不喜欢一个人睡在陌生的环境,所以,我想着这两天和你睡,你也不用觉着不好意思。”
但那都是他们十几岁时候的事情了,岁月如梭,一晃已是十年,寒无见从军都回来一遭了,不禁有些好笑,不过更多是一种动容。
“进来吧,外面还冷着。”
两个人躺到床上。寒无见知道李暮说的哪回事。那大概是他们十几岁,十四还是十五,宫廷宴会,他们留宿宫中。
寒无见应该住在靠近谢余寝宫的位置,和李暮隔好几个分院。李暮宿在冷宫附近,荒芜寂静,李暮不敢一个人呆着,但是他也没敢说出来。
寒无见看出来了,于是半夜拉着谢余翻墙去找他,三个男孩儿点着蜡烛说鬼故事,一直到半夜,谢余不得不回寝宫应付第二天的礼仪准备。
寒无见留了下来。寒无见跟李暮说,他不习惯一个人呆在陌生的环境。所以他们两个晚上一起睡觉。
李暮年岁比寒无见还要大上一点,但总瑟缩着肩膀,看上去比寒无见瘦弱得多,寒无见习惯性会照顾他,这些年来始终如此。
两个人躺在彼此身侧,都一时间睡不着。他们已经不是那时喜欢作动不已的少年郎了,人世沉浮几载,都不太习惯身旁有人的感觉。
李暮主动开口:“无见,我不知道怎么说,我先给你道歉,相因和伯伯,他们只是有些警惕,并没有恶意。”
寒无见道:“我知道,没事的。”任谁都没办法彻底接纳生活突如其来的闯入者的。
李暮忽然想起来陈相因那番话,陛下对阿见也有介怀?因为他是寒家人?
寒无见道:“阿暮,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多愁善感,你不用时时刻刻注意我的心情的,我觉得能活下来面对一切就已经很好了,我没那么轻易被打倒。”
“无见,你和陛下……”李暮突然又不知道怎么把这个问题继续下去。他本意是想问他们关系最近怎么样,但不应该这么问,陛下和阿见怎么会凿枘不合呢。
寒无见听他突然提起陛下,心里漏了半片。他以为李暮是发觉了什么,尽管这些年来寒无见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无论是礼数还是在日常来往,他与谢余都是再正当不过的君臣关系,庄重,谦让,毫无那些市井八卦里下三滥的狂热、虚假、做戏般的粉饰涂抹,纵然京城时常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风言风语……
何况这些年来寒无见一直未有婚配,李暮就是再迟钝,也可能悟出什么。
阿暮会怎么看待这种事?他心思一向单纯,对盛行的南风也几乎是一无所知,阿暮会觉着这种心思就算不会公之于众也是龌龊不堪的吗。
“阿见,我知道,其实陛下对你真的非常非常好。”
李暮开口,打断寒无见的思绪,寒无见微有些错愕。
“陛下经常埋怨我做事不够好。但他从来没有对你不满过。因为你一直都是很努力很优秀的人才,你这种人放在哪里都是万众瞩目。
“陛下对你是真的好,我想他在某个意义上真的很欣赏你——应该不会有人不这样欣赏你。从小到大他都把最好的试图送给你,讨你欢心,这些年我一直看在眼里,他真的拿你当很亲近的朋友,就算他做了陛下也是。”
说着说着李暮感觉到一种不安。这种不安就如同山雨欲来前的满楼风,躁动,沉闷。
“无见,陛下是真的对你很好,”李暮道,“不过如果他要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你最好还是注意一下。我没有要挑拨的意思,”
李暮慌忙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他身为陛下,可能会有些身不由己,你在为他做事的时候也要注意自己……啊,我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暮有些沮丧,对自己的表述能力毫无信心,那感觉就像一脚失足踩进了泥泞里。
寒无见把手放到李暮手上:“我知道你的意思,阿暮又怎么可能有恶意呢。谢谢你的提醒,我会注意的,真的谢谢你能这么为我着想,阿暮,也许会词不达意,但是你对我来说就像亲人一样重要,尤其是在这样时候……知道还有你这样为我着想,我真的很感动。”
李暮也轻松笑出来:“哈哈,你不嫌弃我是呆瓜就好了,我们也算是亲兄弟家人了。”
“是啊,你不嫌弃我落魄至此就好。”
李暮反握了握寒无见的手:“好了,快睡吧,你明天还要去处理寒武大哥的丧事呢。”
寒无见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驱赶那些搅作一团缠了他好几天的胡思乱想和郁郁寡欢,李暮陪着他,让他少有地成功浸入了一无所有的苍白梦境。
寒无见大哥出殡的日子是个晴天,人不多不少,除开一些已经获取释放的奴仆,就是寒武生前的知交故友。
寒家其他的人暂时无法前来,只有寒无见身穿孝衣,在纸钱纷纷扬扬撒下时送走了他命运多舛的兄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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