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视院子周围,望见几十匹白马,顿时有了计较。
从村口到院中需耗些脚程,暗夜冷寂,家家黑灯瞎火,飕飕的风声穿梭在黢黑的街巷间,好像女人的呜咽。
林晗摸到院外马厩,藏身在草棚里,仔细谛听良久。二楼灯影摇曳,传来阵阵笑语和拍子响,看来里头的人是通宵达旦地快活过。
他等了一会,忽见烛火晃荡。楼中下来几个摇晃的人影,三两个胡姬簇拥着个人高马大的军官,醉醺醺地出了院子。那军官不像燕云军,喝得烂醉,扶墙便吐,许久才消停。
林晗小心地跟过去,听到些浑浊的胡语。几个女子在暗处娇笑两声,不一会便传来阵阵淫声浪语。一人完事过后,粗略整理了衣衫,扭着腰肢转到马棚跟前。林晗趁机到她身后,抬掌劈在女子后颈。胡姬闷哼一声,便倒在他怀里。
他把女人藏进草棚,飞快与她换了装束,找了条香巾遮脸。林晗不疾不徐地走到墙角边,剩下的三人正办完事,嘴里叽里咕噜一通。两个女人扶起醉汉,伸手招呼他,他立刻提起一旁的灯笼,谨慎地走在前方照路。
等上了楼,果不其然,正堂里灯火潋滟,热闹非凡。十来个胡姬在席间歌舞,四方都坐着宾客,不少人已经喝得醉醺醺,兴到浓时起身出席,与盛装的女子共舞。胡姬当中有一人身段最为婀娜,当是百花之首,腰臂间缠着縠纱绫罗,单足踏地,随鼓点左旋右转,翩翩袅袅不知停歇。
女子肆意舞动,明丽的眉眼间似有钩子,赤裸裸地往主座抛去。林晗顺着她的眼神看去,上座一人银袍银甲,宛如璧人,俏过美艳妩媚的胡姬,不是他的卫郎是谁。他旁边还有一人,穿着窄袖胡服,面白无须,仔细一看,头发也是灰白的。
那人握着酒杯慢饮,一双眼被火光照得寒芒隐现。女人的胡旋舞跳了一半,燕子似的落到二人跟前,先朝那人敬酒,再踩着舞步,风情万种地来到卫戈跟前。
卫戈摆了摆手。
男人大笑一声。胡姬捧着铜酒壶,回到他身边倒酒。寒冬腊月似的天里,她上身只穿着短袖薄衫,白腻的手臂裸露无遗,在席前旋舞片刻,躬身半跪在男人对面,两手拂开贴身的衣袖,裸露出丰满的胸脯。
林晗没眼看下去。如此放得开,敢情这都不是普通舞姬,而是娼妓。好啊,他才离开多久,卫戈翅膀硬了,跟哪来的野男人逛窑子。
那两人玩得不亦乐乎。男人怀抱舞姬,对卫戈道:“天快亮了,挑一个回去歇息吧。”
林晗见卫戈眉头一皱,知道他要说什么,忙取来酒杯,热切地贴到他跟前。卫戈看了看发话的男人,面色甚是不悦,却是顾忌着什么,没把林晗推开。林晗轻笑一声,学着那女人的模样,热烈地揽过他的腰,靠进他怀里。
铁甲贴着单薄的绸缎,冷意刺入肌肤,令他打了个寒战。
卫戈僵得好像石头,默然片刻才说话:“我有些醉了,实在不能相陪。”
那男子乐呵呵地瞧着他,朝身边仆从吩咐:“去,领世子到厢房休息。”
卫戈要做戏,揽着身上“女子”离席,目光阴沉地瞧着“胡姬”。林晗憋不住笑,佯装醉倒,刻意在他脚背踩两下,一脸娇羞地回看过去。
他心中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叫你逛窑子。
孰料卫戈看见他的眼睛,不由得一怔,原本只是虚握着林晗腰肢的手缓缓揽紧。林晗却会错了意,心中冷笑,暗骂男人果真都不是好的,盘算着待会怎么治他。
第129章 帐中香
两人搂搂抱抱地出门。门口早有个瘦小的侍者等着,手里掌灯,见了人便屈膝行礼。卫戈颔首示意,小侍从谄媚一笑,旋即走进灰蒙蒙的楼道。
门口站着一队燕云军,分出三四个执枪守卫,跟上掌灯侍从开路。卫戈拥着林晗紧随其后,剩下的守卫纷纷低着头,闷不吭声地跟在最后。丝丝冷风灌进楼中,不时吹着灯火晃荡。人影飘摇,忽明忽暗,宛如来去不定的幽魂。
小僮领着众人七拐八折,喧嚣的乐声逐渐朦胧了。厢房内暖意蒸腾,点着红烛,案炉里薰烟袅袅。林晗踩上地面,便觉小腿发软,好似踩在锦缎堆上。
他垂头一看,屋里铺着整张赤地金花卷草纹地毯,再往烛火边望去,地毯上设有罗帐,当中铺平一床猩红织毯,堆叠着兽皮垫子。床帐八角雕刻兽首,兽口中垂出金黄的丝绦,绳带间系着香囊。
侍者把人送到,留下灯盏,悄悄关门离去。卫戈搂着他走近床边,把人放在毯子上,便伸出手,试图扯他的面纱。
林晗一掌打落他手臂,捏着嗓子咯咯笑两声,抖落轻便的丝履,像只警觉的兽,光着脚缩进床帐中间。一进罗帐,浓烈的麝香味扑面而来,熏得他昏昏欲睡,忽听一阵清脆声响。他抬头看去,帐顶也用绸带系着香囊,绸缎团团如花,香囊状若银球,方才一动便叮铛作响。
卫戈眉头拧紧,面色肃冷:“把面纱摘下来。”
“这么凶做什么,”林晗懒得跟他遮掩,索性不学女人说话,弓起一条腿歪坐着,眼中笑意森然,“人前不挺会怜香惜玉,怎到了闺房之中,反而如此不通人情。”
卫戈听见他的声音,更是迷茫,放软了口吻:“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林晗掩唇一笑:“你过来。”
卫戈紧盯着他,似乎要把帐中人看出朵花,脚步沉稳地迈向床榻。他每走一步,便有些踟蹰,双目的冷意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切的惘然与不安。
林晗慢慢地挪到床沿。屋内红烛昏昏,卫戈站在床侧,背对着光,影子落到他身上。他牵着卫戈的手,细细抚摸白玉似的五指,不由得轻叹一声,庆幸他的伤已经痊愈了。
卫戈的手被他一碰,先是一阵闪躲,而后却情不自禁地反握住他。滚烫的体温烧着林晗指节,他本是坐着,此刻缓缓挺直半身,跪在卫戈跟前。
他仰视着卫戈俊朗的面容,伸出手臂,掌心搭在遮覆铁甲的肩头,缓缓发力。卫戈闭上眼,眉宇轻锁,发出声浅浅的喘息,便似颓靡的醉客,由着他的动作,躬身跪上榻。
“方才宴会的时候,你怎么不抱我?”
林晗抱着他的脖颈,贴在他耳畔低语,气息好似细软的发稍,挠过卫戈耳根颈侧。
卫戈轻启丹唇,隐隐浮现痛苦的神色:“我……”
“我明白了,”林晗摸摸他的脸,苦笑道,“世子忠贞专一,早就心有所属,对不对?”
这句话一出口,卫戈便迟迟不说话,片刻之后眼睫颤抖,竟然涌出股清泪。他睁开眼,双目通红,全无须臾前的恍惚神色,泪水顺着脸庞滚落,掉在林晗膝上。
林晗低声道:“我说对了。”
“他不在了。”卫戈道,“我找不到他。世间仿佛从没有这样一个人,一切都只是我大梦一场。”
林晗擦去他的泪,小指探进耳鬓间,将面纱往下扯了扯,露出半张完好的脸孔。他脸上的伤痕都在颊边,如此一来,卫戈看清他容貌,一时间惊愕不已,伸手便要揭开面纱。
“别动。”
林晗握住他的手,入手不是肌肤的触感,而是冰冷的铜铁。他垂眸一看,卫戈那条受伤的手换成了机关臂,已经能够行动自如。
卫戈怔怔地看着他,双目仍带着水意。林晗贴着他脸颊,在他唇角亲了一口,悄声道:“我是不是很像他?”
卫戈皱起眉:“你──”
他不甘地别过脸去。林晗对着他笑,那笑容既深情,又带着三分狡黠。只要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话就梗在喉咙里,唇齿也似生了锈。
卫戈嘴唇苍白,心中涌出股悲凉。他太想林晗,太爱他了,以至于看着这双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意乱情迷。
林晗像是读懂了他的念头,欺身上前,坐在卫戈腿上,赤裸而暗昧地勾引。
“既然我跟他这么像,那你——就把我当成他好了。”
卫戈眼中一沉,似有暗火灼烧,定定地盯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你想做什么?”
林晗大笑:“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进了我的屋子不来快活,来出家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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