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晗长舒口气,道:“诸公的心意我知道。只是我那些旧部往日跟随我出生入死,含宁不能忘恩负义,一人登临高位,弃他们不顾。”
齐震道:“既然是殿下的旧部,那定然都是忠心耿耿的功臣,等大礼完毕,殿下尽可以封赏。”
“殿下,”赵叡也道,“大礼需早日筹备。”
林晗寸步不让,道:“我万万不可只顾着自己。若是不能事先封赏麾下,那这皇位不要也罢。”
说完,他便抬腿要走,试图硬闯过人墙。几个世家首领急了,他们忙活了许久,把筹码都压到了林晗身上,他拍拍屁股走了,那他们不就白费力气了。
赵叡连忙拦住林晗,道:“殿下说的有理!怎样都好,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千万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齐震也附和:“衡王,你想封赏谁,封赏就是。可这皇位不能儿戏,哪说不要就不要的?”
林晗勉为其难地长叹:“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事不宜迟,那便进书房,拿纸笔吧。”
他习惯了跟这帮老狐狸打交道,跟他们办事好比遛狗。狗绳太紧,威慑太过,他们会心生反意,狗绳太松,恩惠给得太足,这帮人便飘上天,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
狗绳太紧太松都会咬到主人的手,只有恩威并施,温水煮青蛙,他们摸不准深浅,才会畏惧天威,心悦诚服。
他根基未稳,要给世家甜头,不能让他们觉得过河拆桥。
林晗坐在书案前,大笔一挥,道:“赵伦对我忠心一片,又有经世之才,在我眼中,那是丞相的不二人选。”
赵叡面带喜色,道:“殿下……”
林晗为难道:“只是丞相职权太重,赵伦毕竟年轻,要是累着了,我实在心疼,那便让他做个右相吧。”
赵叡脸上笑容凝住,不解道:“陛下,这个右相是何意啊?”
开国以来只有丞相,哪来的右相。丞相就是丞相,总领百官,还分什么前后左右?
林晗听他擅自改了称谓,便也笑道:“爱卿,右为尊,即便有左相,也是辅佐右相办差。”
众臣面面相觑。柳太傅轻咳两声,算是明白林晗用意。眼前的天子人选吃够了前代丞相擅权专政的苦头,这是要扩充丞相人数,削丞相的权呢。
一个丞相尊贵,大家都是丞相,那便不足为奇了。
老太傅淡笑一声,捋着胡须品茶。林晗运笔如飞,依次给手下人安排了官位。卫戈再加一千食邑,破格封为异姓亲王,改号“燕”。苍麟军更名为神武军,大将聂峥封为“神武上将”,自成一派,驻守皇城。
还有他手下的烬夜明,凉州和宛康的旧部……如此一来,林晗的嫡系属下全有了职位。每个人的职位都不在官阶当中,行事全听林晗旨意,他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借此牢牢掌控军权,不必担忧受制于人。
群臣看过之后,无品无阶,都以为是些不痛不痒的赏赐,唯独给裴桓封燕王有些出格。亲王只有穆姓宗室能做,但林晗这个穆家人都不在意,旁人又能说些什么。
“众位爱卿都没有异议吧?”林晗笑道。
众臣拢袖一拜:“陛下圣明。”
林晗看向笑眯眯的柳太傅,俯首道:“太傅德高望重,含宁资历尚浅,继位一事,还需太傅多加指点。”
柳太傅赞赏地瞧着他:“不愧是允之的得意门生。老臣斗胆请命,为新皇筹备登基大典。”
林晗刻意涌出几滴感激的泪,掩面道:“多谢诸公仗义扶助,从今往后,还请诸公直谏诤言,匡扶社稷,为我大梁再开太平盛世。”
柳太傅闻言起身,率领群臣恭敬地跪拜:“吾皇万岁。”
第278章 万象更新
林晗忙完琐事,匆匆往家中赶。裴府设了灵堂,白幡高悬,愁云惨淡。
他洗净双手,在子玉灵前上了一炷香,默然陪着卫戈。
“穆思玄呢?”卫戈嗓音沙哑。
一是长公主,二是子玉,穆思玄欠他两条人命。林晗懂卫戈的心情,想把他挫骨扬灰都不为过。
“千刀万剐,再丢到闹市五马分尸,死后不得修陵墓。”林晗估算着时辰,“这会儿已经成孤魂野鬼了吧。”
卫戈眼下青紫,骤然合目,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便宜他了。”
他亲眼看见过子玉的死状。那么温柔善良的姐姐,被丢弃在阴暗潮湿的牢室,衣不蔽体,满身皮开肉绽,连指甲都不见了。
她是被活生生折磨致死的。
香烟缭绕,林晗盯着悬垂的白麻布,喃喃道:“要是我当初在宛康杀了他……”
卫戈握住他的手:“他造的孽,不干你的事。”
他回想起那个长着息夫人面孔的神秘男子,沉声道:“含宁身边有那么多心术不正的人,长久以来已经够辛苦了。”
林晗猛地吸气,烟火气灌入肺腑,呛得他剧烈咳嗽,本是想强忍住泪意,反而没绷住,哭得满脸水痕。
“我与子玉从小一起长大……”他仰起脖子,艰难地吞下一口气,再说话时气咽声哑,“怎么会这样,那混账怎么会找上她!”
“我叔父在时,最疼的便是子玉。”卫戈嘲道,“报复不了死人,便迁怒她吧。罢了,不说他了,脏了子玉姐姐耳朵。”
两人静静地待了一会儿,听着诵经师父们渺渺的乐声。姜拂魂不守舍地走进灵堂,惨白的小脸上泪光涟涟。
林晗听着揪心,轻声问卫戈:“崔家的人呢?”
“来过了,”卫戈无精打采,“懒得过问,交给管事招待了。什么都提不起劲。”
林晗盯着他毫无血色的脸,担忧道:“不舒服?那我扶你去歇歇。”
“去院子里吧,”卫戈轻声道,“你别走,陪着我。”
林晗牵起他的手:“当然不走。”
来吊唁的宾客盈门,两人小心地避开眼目,走到安静的偏院,找了间屋子休息。卫戈一沾枕头便人事不省,看着确实是心力交瘁,操劳太过,即便睡着也紧紧拉着林晗的手,如同只有拉着他才会安定下来。
子绡悄悄进屋,贴在林晗耳畔低语:“主人,夫人想见见你。”
林晗难得清闲片刻,听闻母亲要来,又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看了看熟睡的卫戈,压低了声道:“她找我什么事?”
子绡有些难以启齿,支吾道:“主人还记得在城外抓到的那个怪人吗?”
林晗一怔,那个半男不女的?抓到便交给烬夜明看管了。
“他怎么?”
“夫人非要我们放人。”
林晗皱着眉,没好气道:“她这是干嘛。不放,你让她别闹。”
他现在忙得很,没有管这些破事的心思。
卫戈突然坐起身,叹道:“我陪你去吧。”
林晗惊诧不已,随后面露窘迫:“我吵醒你了?”
“没事,”他握着林晗的手,慢吞吞下床,“我在这屋子里心烦得很,跟你出去走走。”
林晗心疼他,只得应声:“唉,那好吧。”
刚出了府门,眼泪汪汪的息夫人便迎上来,弓腰一礼。
“殿下。”
自己的孩子害死了别人家的女孩,息姮自觉罪孽深重,无颜面见子玉的家人,匆匆上了一炷香便躲在门外。她听着悲苦的哀乐,心间好似有把刀子不停剜肉,便一直哭,哭肿了两只眼睛。
林晗见她这副模样,不禁又有些心软,轻声道:“那怪物潜入大营给我下毒,我还没问你,他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你倒好,吵着让我放人?”
息姮哭得梨花带雨:“含宁,那可不是怪物啊,那是……”
话说到一半,她羞愧地捂住脸,泣不成声。
卫戈平静地盯着她:“那是你丈夫吧。”
林晗瞪大了眼,差点咬了舌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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