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太妃就是孝哀皇帝的聂昭仪,穆锦姝的养母,闺名叫聂蕴贤。聂妃无愧于这个贤字,尽心尽力地把她抚养长大,母女二人感情甚笃。
穆锦姝掩面而泣,泣不成声:“我的两个儿子还在盛京。这帮臣子真可恶啊,我已经嫁过一次,怎能再做人妇。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必定会受报应的!”
一旁的明婳轻声提点:“公主。”
“你也给我出去!”穆锦姝怒道。
那婢女躬身一拜,悻悻退下,虚掩上门,守在门口。林晗上前两步,低声道:“姐姐息怒,有什么话不妨告诉我。”
公主抬手擦了擦眼泪,骤然镇定了许多,看着林晗的眼睛,认真道:“含宁,我听说聂峥在塞外?”
“是。”
平都公主瞥了眼房门,悄声道:“你帮帮姝姐姐,让他来救我。”
林晗皱眉:“他与姐姐你……水火不容,怎会来救你?”
平都公主咬了咬唇,搅着指头:“他是我两个孩儿的亲叔叔,怎会不来。”
林晗愣在原地,震惊道:“你!”
“嘘!”平都公主双目含泪,央求道,“这件事除了他,你谁都不能告诉,否则我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第136章 疑云重重
林晗到新月居来,本想着劝慰平都一番,顺带打探朝廷的风向,哪知道听了一耳朵震撼人心的秘闻,顿时把他砸得魂不守舍。
他抿了抿唇,神色凝重:“既然如此,姝姐姐就更不能走了。两个孩子留在盛京,他们的安危……”
穆锦姝绝望地闭上眼,顾不得仪态体面,从坐榻起身,握着林晗的手。
“含宁,姝姐姐知道往日待你颇不周到,如今我已得到报应,自觉罪孽深重,不求你能原谅。我这半生汲汲营营,才发现权势名利,都不过水月镜花。”
林晗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陡然觉得,幼时与他两小无猜的穆锦姝好像回来了。
“姝姐姐……”
穆锦姝拭去眼角的泪,看着林晗,苦笑道:“生死荣辱,只在朝夕。到头来只有你愿意来看看我,陪我说说话。到底是同宗同源,至亲之人,我后悔当年目光短浅,被权势迷了眼睛,连好歹都分不清。”
她不等林晗回话,径自松开手,一根根拔下发髻间的钗簪,从袖中抽出匕首,单手挽住披散的青丝,将长发狠狠削断。
林晗盯着委落在地的青丝,惊道:“你这是何苦!”
房门一响,守在外头的明婳闯进屋子,哭着跪在公主跟前,去夺她的匕首。两只素手抢不到刀柄,便只能握住白刃,鲜红的血霎时涌出来,顺着指缝淌落。
明婳悲哭道:“公主三思,天无绝人之路,莫要自寻短见啊!”
穆锦姝看见血,顿时仓皇地后退几步,跌坐在榻上。明婳行止端方,即使满手鲜血,也忍着痛楚缓缓起身,将手中匕首藏进袖子,转身朝林晗行礼。
“公子见谅,公主今日不宜再会客了。”
林晗长叹一声,有些忧心地看了看神情恍惚的穆锦姝,只得点点头。
“好好照顾公主。“
明婳交掌福身,不卑不亢。
林晗转身欲走,穆锦姝突然沙哑着嗓子唤他。
“含宁,”她双目空洞,泪水源源不绝地滚落,好似变作了一块木头,“我跟你说的话,一定要带到塞外,告诉那人。”
林晗沉默半晌,轻轻地应了声好。
他闷闷不乐地走出屋子,回到偏厅,先前接引他的姑姑候在廊下,室内阵阵欢声笑语,几个婢女正和小元宵坐一块逗乐玩耍。
小元宵手里攥着个九连环,看见林晗,立时跑出门,黏到他跟前。
那姑姑垂着头,朝林晗躬身一礼。林晗看她眼圈红红的,不由得多问了句:“姑姑是公主身边的老人了吧?”
她抬起头,却仍垂着眼睛,哽咽道:“公主还小的时候,奴婢就在照顾她了。”
林晗奇道:“既然如此,怎不见姑姑在姝姐姐跟前伺候?”
姑姑脸色一变,怔怔开口:“有明婳姑娘在……”
林晗皱眉道:“我也不跟你们兜圈子了。方才我看公主状况不妙,若她有什么闪失,你们这些人一个都别想逃掉。我问你,明婳是什么来历?”
姑姑见状连忙争辩:“奴婢绝无二心,必定尽心竭力服侍公主。至于明婳姑娘……奴婢只知道,她是安太后身边的人。太后怜惜公主,启程前赏赐了公主许多金银仆婢。”
林晗暗暗思忖。能有这么简单?依他看,太后赏的这些人不像服侍平都的,倒像要把她活活逼死。
安太后跟平都公主有什么深仇大恨?和亲一事兹事体大,她不在后宫颐养天年,竟然插手前朝之事,胆子也太大了。平都要是有个万一,影响边疆大计不说,更会有不少人受到牵连,首当其冲就是卫戈。
他越想越头疼,领着小元宵匆匆离开新月居,一路上脑海里一团乱麻,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才几个月而已,朝中局势就变得这么复杂,一个和亲之策搞得拖泥带水,也不知裴信在干什么。
想到裴信,林晗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裴信向来杀伐果断,处理政事干净利落,说一不二。这回朝中吵得火热,他居然没表态?难不成是不合他心意的呼声太高,连他也没有把握力排众议?
那就更奇怪了。裴信把持朝政将近十年,从来独断专行,为何连他都不能决断此事了?
林晗突然冒出一个猜测,犹似被针尖扎了一下,走在艳阳天里却浑身冰寒。
裴信一直有顽疾在身,是不是他的病越发严重了,他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慌忙摇摇头,掐断这个念头。然而这想法一出现,便像鬼魂似的,时不时在心上呼啸而过,搅得人六神无主。
真邪门,他以前分明巴望着裴信归西,而如今就是想一想他可能会撒手人寰,就仿佛是碰到了一根扎进肉里的刺。莫非真是时间过得太久,慢慢地把他的怨恨也打磨去了?
仔细想想,他对裴信也从未到过恨之入骨的地步。他做过裴信手中的傀儡,掌心的王棋,他对他的恨,更像是身为傀儡的怨愤、不甘和反抗。
林晗冷冷一笑,抬头望着明媚的天光,片刻前的不安荡然无存。
不该胡思乱想的。他差一点就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是裴信的棋子,那人也一直把他当棋子。一枚棋子竟然对下棋的人心生怜悯,实在是太可笑了。
林晗回到馆驿,脚不沾地,拉住个燕云军问话。
“你们世子呢?”
那将士道:“世子一早去了都护府,还没回来呢。”
林晗抬头看了看天,目光落到庭院中婆娑的柳树阴影上,估摸着已经过了正午。卫戈有差事在身,林晗虽憋着一肚子话,但不便跑去妨碍他,只好先带着小元宵回房休息。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取了笔墨纸砚,打算给聂峥写封信。
平都公主把聂峥当成最后一株救命稻草,在林晗看来还是太天真了。
且不说聂峥会不会相信她的话,他们如今自身难保,拿什么来救她?更何况卫戈说过,明日达戎人就要到了,宛康离草原路途遥远,聂峥就是插着翅膀也飞不过来。
他写这封信,一是怜悯平都,二是觉得愧对聂峥。如今他也做不了什么,就当求个心安。
林晗绞尽脑汁,写了封短短的书信,出门找了个胡商,花大价钱请人带到若泽草原。回馆驿的时候,正碰上先前问话的燕云军官,那人对他灿然一笑,神情有些意味深长。
林晗盯了他两眼,不客气道:“想说什么?”
那人立时正色,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回禀公子,世子在城北大营练兵,公子要不过去看看?”
林晗狐疑道:“练兵?”
好好的练哪门子兵?林晗油然想到回宛康的路上卫戈说过的话,难道他真要带着手下帮他造反夺位不成?
第137章 霁月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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