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三个人影被葱茏的树枝掩映着。林晗爬了许久的山,此刻有些气喘,扶着树干走了几步,终于到了他们跟前。
“你,你们三个真够意思的,”他捂着胸口顺了顺气,视线落到地面透着猩红光点的土堆上,“把我一个人丢下,跑这做什么来了?”
焦黑的土堆冒着阵阵烟雾,仔细闻一闻,不知何处飘来股酥嫩的香气,馋得人垂涎欲滴。
三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他。一人原本坐着拿树枝拨火,见了他来,立时起身,站得笔直。
“你怎么来了?”卫戈手里抓着只不知名的鸟,正在炭火堆边拔毛,“不再睡会儿?”
“睡你个头。”林晗没好气地走到他身边,拍拍地上的落叶坐下,“为什么不叫我?”
卫戈没答话,先把手里的鸟递给了身旁的方黎昕,紧接着站起身来,仰头注视着高远的苍穹。
茂密的树梢围绕成一圈屏障,当中露出一小块深蓝的夜空。他的食指与拇指并拢,放在唇畔,吹出一两声急促的短音,仿佛冲锋的前奏。
林晗抬头望向高空,看见灰白的云层上盘旋着一只孤独的鹰,伸展的翅羽好似锋锐的剑鞘。
鹰在天空中盘旋数下,忽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啾鸣,而后收拢双翼,朝着某一处俯冲而下!
它的一击快如雷霆,云层之后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利剑出鞘,刺入躯体。
碧霄捕了一只鸟,两爪钩着战利品落回地面。打了数次照面,林晗这才得以看清它的真面目。
灰背白腹,胸前羽毛有横连的花纹。一双眼睛漆黑圆亮,叫起来啾啾啾,十分娇气,全然看不出刚才凶狠的模样。
这一只战利品交给锦儿处置。卫戈手臂上架着鹰,到林晗跟前,道:“快叫人,这是二爹爹。”
林晗赌气似地瞋他一眼:“少来!”
卫戈清了清嗓,对那鹰惋惜地开口:“完了,你爹爹生气了,怎么办?”
碧霄应景地啾啾几声,扇了扇翅膀,倒真像个嘤嘤哭泣的小孩子。林晗没消气,讽笑道:“什么爹爹,我可没有鸟儿子。”
“唉,”卫戈将碧霄架在肩上,抬手摸了摸它的头顶,“你二爹爹生气了,还不快点认错。都怪碧霄不好,知道今天是二爹爹的生辰,本想给二爹爹一个惊喜,请他吃野味,哪晓得自己贪玩,居然在山里迷路了……”
林晗突然怔住,后知后觉地算了算日子,今天十八,他居然都忘了生辰这回事。
“你,”他心头的怨气消散了大半,迟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卫戈忽然换了副黯然的神情,可怜兮兮地开口:“碧霄都知错了,你别不认我们爷俩,一家人就是要团团圆圆才好。”
林晗被他这副模样逗得一乐,随即又板起脸孔:“管碧霄什么事,就知道耍赖,欺负人家不会说话。”
他朝卫戈靠近了些。碧霄眨着圆溜溜的黑眼睛,聚精会神地望着他。
“不像是苍鹰,倒有些像海东青,可这毛色不大对。”林晗对飞禽不大了解,疑惑地与小家伙对视,“它认识我?”
“这是隼,游隼。往年奉命杀人,在途中捡到的。”卫戈轻声一笑,“当然认识你,哪有儿子不认爹的。”
林晗作势要揍他一下。锦儿拿着碧霄捉来的鸟到他跟前,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
林晗狐疑地接过死鸟,一低头,发现居然是只鸽子,鸽子腿上绑着布条。他顿时笑了笑,感叹碧霄立了大功。在这个地方出现的信鸽,十有八九与水寨有关。
他迫不及待地把密信展开,信上写着寥寥几句话:朝廷大举进攻,诸寨严守四方,切不可掉以轻心,暴露王陵遗址。
林晗攥着书信凝眉沉思,向身旁二人问:“王陵……怒川附近有什么陵墓不成?”
卫戈与锦儿都不是本地人,对此事没有头绪。林晗回头转身,朝炭堆边的方黎昕道:“方公子,你往年来奉陵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什么传言?”
“我在奉陵的时日太少,这就不知道了。”方黎昕转着手里的木枝,耐心地炙烤,“不如问问楚王,他肯定能帮上忙。”
林晗觉得有理,便对卫戈道:“能让碧霄给楚王传个信吗?就问他,怒川周围是不是有王陵。”
卫戈依言点头,带着隼走到一旁去。方黎昕拿着烤肉凑到林晗跟前,道:“怎么回事,王陵有问题?”
林晗微微一笑,望了望阴晦的天空,叹道:“我也不敢确定,如今只能赌一赌。楚王在奉陵多年,居然找不到白莲教总坛的位置,此事实在是稀奇。但仔细想想,其中或许有玄机。假如白莲教总坛,本就在一个寻常人根本不会想到的地方呢。”
方黎昕恍然大悟:“你是说,妖教的总坛在陵墓里?可这地方空空荡荡,全是河,哪来的墓?”
“也不是没有地儿。”林晗轻笑道,“十八寨当中不是有个小山包?我似乎有些懂了,为何水贼要把寨子绕着小山布局。”
方黎昕一听,不免有些泄气。如果真的是林晗猜测的那样,即使是知道了总坛的位置,他们也得攻破水寨,才能找到陵墓的入口。
林晗拍拍他的肩,道:“别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吃肉,免得浪费我儿子的心意。”
他受了一天的罪,正觉得浑身难受,嗅到炭烤的香气,胃里饥渴难耐。
林晗拎着酥软的腿肉大嚼,吃相尤为粗犷豪迈。如今情形艰难,做不出精细的菜肴,他却觉得手里的肉美味可口,几乎停不下来。
四人偷摸开完小灶,趁着天还没完全亮,又悄悄地往回赶。悬崖边的路难走至极,只有林晗不会轻功,当着旁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让卫戈抱他,颇费了些时间。
回到石滩边上,天光已经大亮。林晗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三人不带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找个师父学学轻功。
天色一亮,水寨的监工握着鞭子来回穿梭,赶着人做苦工。林晗蹲在河畔叹气,暗道不是人过的日子,却只得暂时忍耐。
今天如同昨日,他在水里洗了许久,不见一丁点金渣,便想向卫戈讨教讨教。林晗避开监工的视线,抬头找了一圈人,锦儿与方黎昕都在,可就是找不到卫戈。
奇了怪了,人又不见?
他狐疑地怔了半晌,暗道不对劲,正愣神的时候,忽然被人从后头拍了拍肩膀。
“回神,魏富贵。”卫戈刻意粗着嗓子,眼中却笑意盈盈的。他手里拿着鞭子,低声道:“当心今天交不了差,把你扣着当压寨夫人。”
林晗惊异地瞅着他的打扮,眼珠子快要掉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怎么变成水贼了!”
“什么水贼,”卫戈谨记林晗的教诲,学出七分神韵,朝他扬眉一笑,有些桀骜的匪气,“叫老大。”
第91章 一决雌雄
林晗定睛细看。卫戈换了衣服,不再是灰扑扑的苦役打扮,穿上了粗犷的皮毛袍子,左手拿刀,右腰系着牌子,俨然一副小头领的装束。
他模样俊俏不凡,肌肤白如玉壁,身形挺拔若松,即使刻意遵照他的话学着“下流”些,在一众水贼苦工里也是扎眼。
林晗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梢。怎么的,都是第一天做水贼,为何这家伙如此成功?
“你过来,”他轻声笑了瞬,抬起一根指头,朝着卫戈勾了勾,“到我这来,我仔细看看。”
卫戈瞧着他眼眸带笑,三春桃花似的,当即有些着迷,不疑有他,稳步跨上前去,在林晗跟前站定。
林晗看他听话,不自觉抿了抿唇角,眼中更是温柔:“再靠近点。”
卫戈有些怔,喉头动了动,低声道:“大白天的,别这样看人。”
话虽这么说,他仍旧老实地上前,照林晗说的离得更近了些。林晗微微一笑,抬高下巴眯眼看他,倏然朝卫戈伸出手去,往下一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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