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灯山上挂着数不清的瀑布,在其中游览久了,便觉得寒气缭绕。卫戈抓着他右手,轻声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林晗欣然应允。两人折返回虹桥,走上巨柳成列的长堤,从小贩那各买了个莲花灯。
细雪飘飘,石堤上蒙着层潮湿水意,在灯火里闪着粼粼的光。
林晗拿着纸笺和墨笔,道:“来许愿!”
卫戈写得快,捧着暖黄的莲灯笑看他犹豫不决的模样。林晗一手拈着笔,冥思苦想,另一只手既要托着灯,又要拿着纸笺,很不方便。
卫戈朝他凑近,道:“花灯给我,我帮你拿着。”
林晗运笔如飞,抬眼瞅见他,大惊失色:“你看见了!”
卫戈忙发誓:“我没有!”
“不灵了!”
“没这回事,灵的灵的。”
林晗眼巴巴瞧着他的灯,道:“不公平,我也要看。”
卫戈对他这娇纵性子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哎,你呀……”
林晗捡起他塞在花心里的纸笺,缓缓展开,上书四字:长相厮守。卫戈索性也瞧了他的,同样是四个字:长命百岁。
彼此心照不宣,却都暗想,要是这两个愿望同时实现,那该有多美好?
年年岁岁与君共,百年之后,合为一坟。魂魄化作双飞蝶、连理枝。
莲灯放入水中,随波逐流,与万千灯海汇合,在深暗的夜里长明。
河畔冷风刺骨,林晗垂着头颅剧烈咳嗽。卫戈揽着他的肩背,解下自己的斗篷,罩在林晗身上。
“快午夜了。南郊报恩寺要敲钟了。含宁,我们回家吧。”
林晗从黑斗篷里探出脑袋,道:“这么晚了还有人上香?”
“送灯夜去寺里上香是旧俗,雪麓川那边还有夜间庙会,禄州人祭奠亡故亲友的。你身子不好,别去凑热闹。”
林晗听话地点头,与他一块往王府走。走到南市口,碰见几个心急如焚的手下,便搭乘马车,飞快往府里赶。
回到郡王府恰是深夜,天空中散着几颗寂寥的星子。南郊传来一阵渺远的钟声。
今夜尽兴,林晗身困神乏,洗漱一番倒在榻上。卫戈在前宅磨蹭许久,不知料理何事,蜡烛烧到一半才回寝房。半梦半醒时,林晗感觉到他掀帘上榻,便强撑着精神睁开眼缝,瞧见一抹皎洁的里衣领子。衣领敞开了条缝隙,精瘦肌肤若隐若现。
他浑浑噩噩睡去,陡然被人搂进怀中,后背贴上一副滚烫的身躯。亲吻不断落在脖颈,雨点似的,又急又密。
床幄里温暖如春,林晗懒洋洋的,不愿动弹,偏过脑袋敷衍回应。卫戈在他耳畔说话,嗓音远远近近,似幻似真。
“身子好些了吗?”
林晗心神疲惫,却知他话里何意,恍惚道:“怜惜点……”
他一下子便被掀翻,仰躺在榻上,呻吟一声,腰间一重。
蜡烛扑朔,林晗迷糊地转过脑袋,望见他摆在书案上插瓶的梅花枝。梅花开得真好,每一瓣都因春意舒展了,在微风里颤颤悠悠。
他也好像化作了一朵花,攀在峻峭枝头,随着春风徐徐展开,翘首承接雷霆雨露,怒放着,瑟缩着,浓艳芬芳。
头一回太快太急,久别重逢,骤风暴雨。接下来的几回才得以细嚼慢咽,品食着彼此,甘美如饴。
灯烛燃尽,室内沉入寂寂的黑暗。卫戈汗涔涔的手臂紧拦在他胸前,林晗的指头拂过那些山脉似的肌骨,低喃道:“明明年纪比我小,长得这么高大?”
卫戈在他身后餍足地笑了声,带着鼻音。
“上天让我来做你夫君的。媳妇──”
他埋在他颈侧亲昵地磨蹭。林晗痒得缩起肩膀。
“哎。”
屋子里静了一瞬。卫戈忽然道:“好想一直跟你在一起,一直这样叫你。”
“又没人不准你叫。都让你……那个了这么多回,叫几声无伤大雅。”
“等你做回天子,也能叫?”卫戈突然执拗起来,“你以后,会不会三宫六院……”
他抓着他的手,道:“含宁,君臣身份悬殊,你我不会渐行渐远,形同陌路吧?”
林晗被他问得不知所措,陡然想起他赶了他那么多回,最后一次决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为谁动心。
兜兜转转,他还是这么爱卫戈。情意分毫没有随着时岁消退,反而更浓烈了。不由自主,无法自拔。
第251章 放过
林晗眼睫眨得飞快,支吾道:“怎么问这些呢,担心我跟别人跑了?倒是不必,早就是你的人了,还如何跟女儿家相好?”
卫戈细细地想,摩挲着他的手背,嗓音像是隔了层云雾。
“别骗我。你说什么我都信。”
林晗转过身子,十指梳进他鬓发间,低喃着:“你这么漂亮,谁舍得让你伤心。‘名花倾国两相欢’。”
“不要这句诗!”卫戈冷眸晶亮,攥紧他的手,“杨妃死在马嵬驿了,明皇把她扔下的。”
林晗愣愣地张着口,半晌说不出话。
“我没把你比作女子。”他笑着摸他的脸,“没拿你比她。”
卫戈伏在他肩头低声喘气,不言不语。
林晗捧起他的下巴,温声道:“别担心,桓儿,我喜欢你,只喜欢你一个。你先前到前宅忙什么去了?”
卫戈瞥他一眼,眸中盈着些湿漉漉的烟气,重新变得温驯。
“去祭拜我爹了,就在祠堂里。”他哑声说。
林晗松了手,环着他的脖颈,紧紧拥抱。
“为何不叫我一块去?”
“看你累了。”
“哦。这晗月居,你一直都住?”
卫戈碰了碰他耳垂,疑惑道:“怎么呢?”
“我才进府那天,梦见郡王了。他跟你长得真像。”
卫戈把他按进怀中,拨弄着脑后散落的青丝。
“别怕,那是我爹,别害怕。”
“倒不是怕。我怎会梦见他呢,他老人家有什么想跟我交代的?”
卫戈思忖一瞬,不禁笑道:“晗月居原本是赵夫人居所,我给改了名的。二老生前常在这起居。”
林晗抬头,疑惑不解:“那你为何住这?”
“我小时候住在前宅的世子府……仆婢们照顾不周,体弱多病。赵夫人怜惜我,就把我接到这来和子玉姐姐一块抚养。后来家里修园子,我也长大了,他们就搬了出去,留我住这。”
林晗在他娓娓的叙说里遥想当年的王府。郡王、赵夫人、子玉、桓儿,一家四口,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该是何等惬意。
一阵风声撞响了窗棂。窗户纸上透着微亮的雪色。
“含宁睡吧。”卫戈在他眉心亲吻一下,轻轻蒙上他的眼睛。
卫戈嗓音里像是有幻术,林晗立时困得眼皮打架,沉沉睡去。
翌日一早,他忽然惊醒。窗外黑漆漆的,飘着小雨,屋檐水滴滴答答。雨声后藏着空旷的杜鹃叫,四声一响,轻快俏皮。
卫戈睡得很熟,紧抱着他的腰肢,像是怕丢了。
林晗不忍心吵醒他,仔细端详着静谧的睡颜。他在草原上奔忙,瘦了许多,面庞轮廓越发明显了。
有人轻轻叩窗,林晗连忙嘘声,用气音讲话:“别吵着世子!”
他胆战心惊地回头瞥卫戈。还好,依旧睡得安稳。松了口气。
窗框里立着个高挑的人影,子绡压低了声:“殿下,管事一早便来通报,有贵客来了。”
林晗小心翼翼地拨开卫戈臂膀,扯来一床锦被,塞进他怀里。卫戈动弹两下,抱紧被褥,爱恋地蹭了蹭。
他以往都警醒得像豹子,回到家中,似乎卸下了不少防备,才能睡得如此香甜。
林晗穿戴好,一步三回头,谨慎地走出屋门。子绡恭敬地候在廊下,六神无主。
“谁来了?”
“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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