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麟军……”
有人同样认出旗号,小声念出口。苍麟军合为一股,杀光那路番兵,挥旗而来,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林晗认出领头大将,放下手中长枪,唇间颤抖:“你怎么来了?”
聂峥扬起手臂,身后大军立时站定。他从容地驱马上前,眉毛微微蹙着,附了许多细雪。
“你写的信,我怎能不来。”
第144章 何去何从
上回在青门关,聂峥走了,唯独卫戈忠心不二地跟着他。老天好似热衷于和他开玩笑,总要留下点遗憾,这次轮到卫戈不在,聂峥却回来了。
林晗握紧马缰,隔着大雪问他:“伤如何了?”
“死不了,”聂峥道,“这条命是你救回来的,从今往后就归你了。”
林晗微怔,一时不知聂峥话中用意,他的命明明是苏忱救的。
聂峥霎时看破他的疑虑,淡漠地叹道:“若不是你在身边,我撑不下去。”
在他九死一生的时候,曾看见过些匪夷所思、亦真亦假的幻象。
寻常人性命垂危时,往往不省人事,他却不同。聂峥昏迷后,浑身轻飘飘的,慢慢浮到空中,仿佛获得新生,非但没有丧失意识,反而神志清楚,精神抖擞,能够照常睁眼视物。
他看到若泽草原上的军帐,帐中灯火昏暗,自己浑身是血,躺在榻上,像具苍白残破的尸首。林晗跪在榻前,紧捏着他的手,奔溃地号哭。
他目睹了他的哭泣,他们为了留住他的命焦头烂额。聂峥未曾想过,素来绝情的林晗会因他的安危哭得撕心裂肺,像是快流干了眼泪。
从小到大,他最见不得林晗哭。林晗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挚友,他一哭,便会让聂峥回忆起最好的朋友沦为娈宠,而他却无能为力的日子。那段少时光阴是二人最无忧无虑的时候,却也是他们各自的噩梦。
每个人做过的噩梦不一样,可坏梦留下的痛苦和遗憾都是相似的。
经书上讲,鬼神之事,凡人敬而远之。但自那后聂峥便觉得,兴许世上真有魂魄一说。他的魂魄放不下,那他自己大抵也是……放不下林晗的。
林晗双目进了些飞雪,刺得他连眨几下眼,凝望着大雪中黑压压的铁甲。
“你回来我很高兴。等眼前的事过去,再找个机会叙旧。”林晗皱了皱眉,“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处的?”
聂峥摇头,朝麾下动动指头,立即有一黑骑飒然而出,将一只苍鹰的尸首丢在雪里。
林晗看见鹰的尸体,不由得瞪大了眼。
“塞外胡族有驯养猎鹰的习俗,往年我在军中跟他们作战,常见胡人用鹰侦查情报。收到你的信,我便带人往默苍山进发,三天前终于到了,可惜那地方已经成了死人堆。”
他垂眼看向地上羽毛凌乱的死鹰,倨傲地笑了笑。
“阴差阳错,发现这畜生在找人,就一路追着它走。原想杀几个达戎人祭旗,不想找到了你。”
林晗了然于心,转向麾下问:“韩炼,我们走了几日,这是什么地方?”
韩炼有些忌惮聂峥,迟疑道:“一路南下,走了四天,怕将军吃不消,中途就停了下来。如今在荒原上,离宛康不远。”
苍麟军和燕云军分属两派,素来不睦,一黑一白两相对峙,气氛凝重。林晗看在眼里,沉静地点点头,望向聂峥:“我对塞外不熟悉,依你看,我们往哪去好?”
聂峥扫向林晗身后的银骑,讥讽道:“怎么说,你是被人绑来的不成,连走了几天都不知道?”
“廷卓。”林晗柔声告诫,“听话。”
一句话轻轻落下,却胜过千钧之力,立时让聂峥闭上嘴,老实回道:“依我之见,有三个地方可去。其一,北受降城,城中还有五千苍麟旧部;其二——”
他拖长了音,目光看向林晗,似有深意:“去达戎丹朱部。”
林晗狐疑道:“四部之一?如今两国开战,往丹朱部去,不是送死?”
“丹朱部在达戎四部里最弱,向来没什么征伐之心。我在塞外这些日子,恰好和他们首领交好。”聂峥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含宁还不知道吧,默苍山下的尸堆里有不少达戎贵族。贺兰稚为了起事,几乎血洗了先王留下的重臣。”
林晗明白他的意思,贺兰稚虽为王子,但他资历尚浅,达戎本就是由许多部族结合而成的联盟,岂会人人都服他。况且刚死的达戎王贺兰伊向大梁称臣多年,事事恭顺,不少达戎贵族在他引领下,亦对梁朝心悦诚服,贺兰稚自封为王,可这王位能不能坐得稳,还要看天意。
他闭眼一瞬,叹道:“我倒不是忧心达戎。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番族人也掺合在里面,一个达戎再加一个番族,千万不能小看了他们。继续说。”
聂峥弯了弯嘴角,轻声道:“其三,我护送你回凉州。”
林晗心念着卫戈,顾不得揣摩他话里的含义。他手里只有几十人,加上聂峥带来的几百人,断然成不了事。听聂峥的意思,两国在默苍山下已经打了一仗,还不知结果如何,现在更是没有半点卫戈的音讯。
他思忖片刻,道:“凉州离得太远,去宛康。正好王经也在宛康,城里兵马充足,还有些留守的燕云军。”
“含宁,”聂峥忽然笑道,似是有些无奈,“无论去宛康还是凉州,一旦入城,我就护不了你了。”
林晗心中一沉,顿时头疼起来。是了,聂峥如今的身份是叛军首领,梁国不会放他进城。
韩炼低声道:“将军不必担忧,燕云军必定拼死护卫将军。”
这句话本是要让林晗安心,可他听完,越发觉得麻烦。面前这两股军队水火不容,着实难办。
他背后传来沉闷的蹄响,一列铁骑冒着大雪呼啸而来。
林晗转身去看,便见赵伦领着一队黑骑匆匆赶来。这些骑兵似是才厮杀过,浑身犹带着鲜血的气息,衣甲兵器上蒙着层淡淡的血雾。
短短二十来天,赵伦长进了很多,也能领兵打仗了。他看林晗和聂峥都在,两人心平气和的,不像吵过,立时喜不自胜,深觉这些天没白在聂峥耳边磨嘴皮子。
“陛下,陛下——!”
赵伦拽着缰绳,宽袖在风雪中飞舞,狠抽了一下马臀,羽箭似的来到两人跟前,便要下马行礼。
“免了,从哪回来的?长进不少,会带兵了。”林晗端详着他胸前甲胄,笑道,“怎不换身轻便衣服,宽袍大袖上战场,嫌死得不够快?”
赵伦有些羞怯地一拜,捋了捋袍服,道:“事出突然……聂琢要守城,只能我上了。说会带兵,实在不敢当。”
聂峥是老将,熟知战场中的机变,跟着苍鹰找到番兵后,料定他们是在找人,不会只派一路追兵,便让赵伦带着人马埋伏另一路番兵。
赵伦听说他们要去宛康,眉梢的喜色顿时凝住,坚决反对。
“谁的主意?不成!绝对不行!”
聂峥说不过文官的嘴皮子,长叹道:“你自己和陛下说。”
赵伦惊异地看向林晗,道:“使不得啊陛下。两国开战,万一贺兰稚打过去,宛康不见得比别处安全。”
林晗被他俩一口一个陛下地叫,一时有些糊涂,竟也像当初一样开口:“朕不是为了安全……”
不待他讲完,赵伦便口若悬河道:“臣明白,自然是为打胜仗。如今燕云军牵制着贺兰稚的兵力,正是大好时机,不如让聂峥北上,直剿龙庭。苍麟军最擅长围歼,把他国都杀个片甲不留,小小蛮夷,哪敢再作乱。”
达戎军队都去和卫戈打仗了,国都必然空虚,而草原民族的都城并不坚固。
林晗细细一想,觉得有几分道理。哪知聂峥沉默半晌,无情拆台:“说大话别带上我。”
第145章 恼羞成怒
赵伦争辩道:“你这人,怎么灭自己威风。”
塞外行军没有想的那么简单,他说过的,聂峥早就考虑过,因而反对得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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