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戎?草原上的事不是了结了?”
“不是达戎……贺兰稚的事了结了,可跟他结盟的赛拉顿逃到北越了。”
林晗眯眼,恍然大悟:“所以,是北越蠢蠢欲动?这帮白痴,兵粮和武器都被裴信买空了,还敢生事?”
“北越幅员辽阔,自恃国土,才这般不知利害。”卫戈缓缓道,“又或者是赛拉顿贼心不死,花言巧语蛊惑了北越皇帝。我倒是听说,赛拉顿找他们借兵借粮。”
“原来如此啊,”林晗点点头,“北越人还是老样子,想坐山观虎斗。”
夜话片刻,林晗困意上涌,揽住卫戈腰肢,缩他怀中大睡。第二日天没亮,他便被枕边人唤醒,仔细梳妆换衣,准备进宫觐见皇帝。
穆献琛大病初愈,今日并未临朝,仍是惠王在紫极殿协理朝政。林晗径自去了太微宫,恰逢楚王穆惟桢,两人便一同进殿,还没见到皇帝影子,倒先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
“丽华,丽华……她怎会害朕呢?”
一身赭黄寝衣的皇帝坐在蝉纱帷幛当中,一边捶床一边抹泪。龙床八角悬挂着黄金龙首,每只龙首都吐出一串硕大的明珠,随他的动静摇晃颠簸。
小黄门低埋着脑袋,战兢提醒:“陛下,两位亲王来了。”
穆献琛如梦初醒,急忙挪到床帷前,抓开纱帘,露出泣涕横流的一张脸。
“二位王兄!”
林晗倒抽口气。楚王侧目一刹。两人不约而同露出丝恨铁不成钢的神情,转瞬便收敛了,对着龙床交掌一礼。
穆献琛忙道:“不讲虚礼了!哎,我都听说了,幸好二位宗室千里救驾,否则朕就死在那安氏手里了!”
“陛下打算如何处置安太后?”穆惟桢道。
提起处置,穆献琛立刻眼泪汪汪,踟蹰道:“两位王兄……有一事朕不知当讲不当讲。”
“陛下是九五之尊,讲什么都可以的。”林晗微微一笑。
穆献琛瞧了瞧他,面色有些惭愧,道:“这个安氏十恶不赦,一直想置我于死地。可苏贵妃她是遭人胁迫,两位王兄,何不放了她。小小女子,也是逼不得已。”
“那女人谋害陛下,万万不可姑息!”穆惟桢皱眉道。
林晗点头附和:“楚王所言有理。”
穆献琛怔怔地看了看他们,颤着声道:“两位亲王,当真一点余地都没有?”
穆惟桢眉头拧得像锁链,道:“陛下,这等罪行岂能原谅!不杀鸡儆猴,只怕旁人以为皇室可欺!”
穆献琛如遭雷击,一脸怅惘,半晌缩回帐内,缓缓扬了扬手,道:“既然如此,那就听两位亲王的吧。”
“陛下,那安太后……”林晗道。
穆献琛思忖一番,隔着帘幕忧愁道:“安氏毕竟是太后,她虽然居心不良,但并未得逞,就把她送到东都,给孝哀皇帝守陵去吧。”
林晗与楚王对看一眼,默默不语。
没了苏丽华,皇帝像是没了魂魄,一蹶不振,轻轻挥退二人。
“你们走吧,朕心不安,有事再召你们进宫。”
他们只得告退,朝着宫城外走。时辰尚早,紫极殿还在上朝,林晗与楚王走在通向崇庆门的宫道上,四下黑云沉沉,气氛压抑至极,不时有一队打着灯笼的宦官从旁经过,见到领着一群随从的两位亲王,便抖抖索索地跪在墙根边行礼。
穆惟桢忍耐许久,嗤笑道:“沉迷女色,色令智昏,简直不堪大用!”
“王兄慎言,”林晗嬉笑道,“咱们这身份,可讲不得这等话。”
穆惟桢闭眼一瞬,长叹道:“怪不得会被安太后和安子宓拿捏。要是我们一走,指不定又便宜了哪个狼子野心的逆臣!”
林晗拽着他袖子,宽慰道:“别气别气。近来朝廷没什么事,估计快散朝了,去承露殿见皇叔吧。”
摆驾承露宫,才进殿门,便见书房里亮着烛光。承露殿邻近三台,向来是重臣们的值房。他们来得赶巧,才下了朝,惠王正带着一拨文武股肱围坐殿中商谈要事。
林晗步入书房,一眼便从一群锦绣衣冠中望见卫戈,便阔步到他身旁坐下。惠王见众人到齐,环顾一圈,娓娓道:“方才说到北越一事,诸公都以为当战则战。那你们心中可有元帅人选啊?”
朝臣们窃窃私语一番,齐震道:“惠王,我有一人选。安国郡王在西北数次大捷,若由他挂帅出征,何惧小小北越?”
林晗浑身一震,吃惊地瞅向卫戈。卫戈不动声色,借着宽大袍袖的遮掩,温暖宽厚的掌心握住林晗的手。
林晗神思不定。原来他想出征。和齐震结交,不光是为了结识朋友,更是为将来做打算。卫戈知道裴氏衰落,他们在朝中没个能通气的人,有的事不方便自己出面,否则便有争功之嫌,平白惹人嫉恨,要找个能帮他们说话的人才好办事。
可他若是出征,那他们不是又要天南地北,分隔两地?
惠王点点头,道:“安国郡王倒是个极好的人选。诸公以为呢?”
三两个武官接连着附和,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此事便有了定断。
惠王看向卫戈,道:“安国郡王,诸公都推举你带兵出击北越,你如何想?”
卫戈俯首一拜,道:“愿为大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惠王慷慨一拍掌,道,“待这事回禀过陛下,择日便设宴送郡王出征。”
林晗沉溺在万千思绪中,听不进周遭的声音,只觉得被卫戈握过的那只手无比滚烫,像是快烧成灰烬,到出宫时依旧昏昏沉沉。
他不禁失落地想,这等大事,卫戈也不跟他说一声。是怕他不乐意?在卫戈眼里,他就是个不讲道理的人?
今天是北越的事,明日又会是什么?
林晗麻木地走在皇城宫道上,恨自己生性多疑。
回到府中,天色已经大亮,刑台的人把案卷送到家里书房,他心不在焉地处理公事,翻过一沓沓卷宗,忽然瞥过一个熟悉的名字。
孙颜。燕都那件案子的在逃犯。
这人早在显历元年就蹲过大牢,被画了像,脸上还黥了字。
林晗端起卷宗,眯眼仔细端详着孙颜的画像
只是这人的样貌,怎么跟燕云画师画的一点也不像?
“桓儿,”他冲院子里唤了声,“你快过来瞧瞧。”
裴桓正与部下商谈军务,听见他的声音便匆匆进屋,背后跟着一脸迷茫的独孤毅。
“你看这个人,”林晗站起身子,展开画像给他看,皱着眉头道,“这是孙颜?生平和白莲教那个一模一样。怎么长得天差地别呢?”
卫戈瞧了瞧,盯着林晗脸上发丝一般浅淡的伤痕,道:“那吕应容偷过你的脸。”
林晗把卷宗一合,来回踱了两步,道:“对,对!那妖教里的妖人就是会妖术,易容换脸不在话下!孙颜前后长相不一样,兴许也是偷了别人的脸!”
卫戈迟疑一刹,道:“含宁跟我回燕云吗?”
林晗顿时一怔。对啊,皇帝醒了,他们不用留在盛京了,自然要各回各家。
“惠王说要给你送行呢,”林晗道,“等宫里的消息吧,事情一完,我跟你回去。”
卫戈淡淡一笑,道:“好。”
林晗叹了口气,道:“只怕等宴会一完,子玉姐姐的婚事也赶不上了。咱们两个真是命苦,连点喜气都沾不上。”
“主公!大事不好了!”辛夷在院外大喊,脚步沉重响亮,“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她这一通阵仗惊得林晗和卫戈都变了脸色,飞快跑到院子里。辛夷气喘吁吁地站定,道:“殿下,楚王和陛下吵起来了,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听宫里报信的说,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怎么回事?”林晗眯了眯眼,“楚王向来稳重,哪回这般急进过。是不是皇帝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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