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戈看他猜出小元宵的身份,便不再隐瞒:“他母亲和子玉姐姐是知交密友。两年前父母双亡,这孩子便由叔伯照管。谁知过了不久,叔伯也去世,留他孤苦伶仃。子玉怜惜他,就接到盛京照料了。”
林晗拧着眉:“子玉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带个小孩,成什么体统!”
“是不成体统……往常都是姜拂照顾他。兰庭卫事务众多,母亲就让他跟着我。”
林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当康长公主真是高看他了,卫戈哪会带孩子,他自己就跟个半大小孩似的,连小元宵是饱是饥都不知道,还得悄摸地到这来拿糕点。
两人说了会话,林晗便觉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着。待醒过来,身旁被窝空空荡荡,卫戈给他留了字条和印信,说有军务在身,先出门去了。
林晗在房中洗漱完毕,窗外天色蒙蒙亮。他跨出屋门,走进馆驿庭院,正巧碰上小元宵在柳树底下玩。
林晗朝他招呼道:“临渊,过来,哥哥带你出门吃早饭。”
小元宵一听,颠颠地向他跑过来,响亮地喊了声哥哥。他本就生得玉雪可爱,脆生生的一句哥哥霎时唤进了林晗心坎。
林晗摸摸小元宵的头,牵着他的手。
第135章 阴谋诡计
小元宵垂髫之年,拉着林晗的手走路,蹦蹦跳跳的,像只小麻雀。他今日梳了两个发髻,挂在鬓边,不仔细看,跟个小女孩无异。
林晗在他头上摸了把,皱眉道:“你这头发谁梳的?”
不晓得谁那么马虎,头绳绑得死紧,也不怕把孩子扯秃了。林晗盯着他的发旋左右端详,两个发髻一高一低,梳得歪歪扭扭,一看就敷衍。
小元宵软声道:“是桓哥哥。”
林晗解开两个羊角髻,衔着红头绳,把柔软的发丝分成两股,用手指梳平整,再细心地系好。
柳树下凉风徐徐,枝叶间传来三两声黄莺清啼。
他给小元宵梳完头,便拉着他出门觅食。这会时辰尚早,许多铺子还没开门,只有做饼的店忙活开了。街道间弥漫着清晨的水雾与炉灶的烟气,食店前排着不少人,临街的灶台上支着热烟滚滚的笼屉,老板的小儿子蹲在柴火堆里拉风箱,风声呼剌剌地响,火星从炉中轻盈地飞舞而出。
林晗立在微凉的晨风里等候,不一会便嗅到股酥香味。小元宵站在炉子前,安静地看着和他同龄的小孩干活。热锅出炉,林晗付完钱,把小元宵拉到身边,往他手里塞了块胡饼。小元宵接过饼,从怀里掏出个柳条编的蚂蚱,交到林晗掌心。
蚂蚱编得尤为精巧,林晗欣赏片刻,笑道:“这也是桓哥哥教你的?”
小元宵摇头:“是爹爹教的。哥哥对我好,送给哥哥。”
林晗心中一动。他此生是不会再有子嗣了,小元宵乖巧懂事,令他怜爱不已。
一大一小手牵手,沿着宛康城内宽阔平整的大道走,悠闲自在地吹着风,拐过好几个里坊。天色愈明,街上人流渐多,服装发色各异的胡人络绎不绝。有的是才从草原回来的,拖着车马骆驼,满载珍奇货物。骆驼上载着伎乐团,一路走一路演奏,渺渺的余音缭绕不绝。
林晗出门前向燕云军打听了新月居所在,到了官邸门口,只见大门紧闭,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精兵,连鸟雀都飞不过去。有个军官远远地看见他,便差了人盘问,林晗出示卫戈的印章,那人脸色一变,着人将他带到侧门,从僻静处进去。
林晗心思细腻,不声不响地观察。新月居周围都用长条砖铺地,路面上却留着一溜泥土印,看痕迹挺像马蹄,可守卫在这的人没一个骑马。
他漫不经心地问领路将士:“除了大门那条路,还有别的路能通到这?”
士卒恭敬道:“宛康富庶,城中四通八达,光城门就有十六座,自然是畅通无阻了。”
林晗笑了笑,与他攀谈起来:“公主这几日如何?”
那人惶恐道:“公主深居府中,我等不知。”
他微微一笑,不再多问。士兵带着他穿过几处院子,跨过三道大门,来到花园跟前,便抱拳一礼,止步于此。
几个手脚利落的小厮迎上来,继续领着林晗穿过花园,来到一处幽静雅致的庭院。庭里长廊曲折,候立着几十个模样俊俏的女婢,一时间宛如进了女儿国。打头的小厮朝一个姑姑耳语片刻,那妇人频频点头,待男仆退下,便低眉顺眼地给林晗行礼。
“公主还未起,贵人不妨到偏厅等候,吃点茶水。”
林晗看她一脸为难,明显是急得火烧眉毛了,表面上故作镇定。他点了点头,道:“劳烦姑姑和姝姐姐说一声,就说含宁来看她,她若不愿起,我就不走了。”
那姑姑躬身一拜,知晓他身份贵重,只得领命前去。林晗带着小元宵在偏厅喝茶,婢女端来几碟点心,他便一边品茶,一边逗小元宵玩。
“桓哥哥对你好不好?”
小元宵捏着块芸豆糕,想了很久,点点头。
他没忍住,捏捏他肉嘟嘟的小脸:“那我对你好不好?”
小元宵想也不想:“好。”
“我好还是桓哥哥好?”
“哥哥好。”
林晗不解,拿了块冰糖糕问他:“我好还是桓哥哥好?”
小元宵眼巴巴地瞅着冰糖糕,却不改口:“都好。哥哥好,桓哥哥也好。”
林晗一口吃掉了冰糖糕,看得小元宵一愣一愣的。
“贵人。”
方才那姑姑走进偏厅,朝林晗躬身一拜:“贵人请随奴婢来。”
林晗站起身,道:“公主已经起了?这才多久,怕是还没梳妆吧。不着急,我等得起。”
那姑姑不敢隐瞒:“公主已经梳完妆,正等着您呢。”
林晗捏了捏小元宵的脸:“在这等我。”
说完,他又交代那姑姑:“有劳,替我照顾好这孩子。”
姑姑微微颔首,朝身后几个婢女使眼色,便带着林晗去见平都公主。公主在正堂里会客,四五月的天,屋里烧着炭炉,四面垂着厚重的锦绣,墙风避气,一进门就闷得难受。
穆锦姝比以前瘦了很多,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她身着流光溢彩的锦缎,高坐堂上,整个人却形销骨立,全然撑不起华美的衣袍。头顶发髻如云,乌发间珠钗宝簪环绕,而脖颈纤细苍白,仿佛一不小心便会被繁丽的钗髻压折了。
公主身边随侍众多,光这屋子里,又有一二十个婢女。穆锦姝见了林晗,张了张口,眼神不自觉往身边瞟,像是忌惮着什么。
林晗顺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公主身边站着个美貌婢女,一身杏色绫衫,腰佩翠绿宫绦,气质卓尔不凡,寒眸点点,冷如谪仙。
林晗暗自冷笑,拱了拱手道:“我有话要和公主单独说。”
穆锦姝道:“明婳,让她们都出去。”
那婢女盈盈下拜,挥退屋里的婢女,待人都走了,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穆锦姝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却止住了,朝林晗问:“你怎么也到这来了,你的脸……”
林晗打断她的话:“我听说姝姐姐病了,放心不下。姐姐看过大夫了?”
穆锦姝捂着前襟,指尖丹红点点,颈上珍珠链宝光熠熠,苦笑道:“心病罢了。看了也无用。”
林晗道:“姐姐想开些,何苦为难自己。在哪度日不是度日。”
平都公主啜泣一声,眼中涌出泪水:“说得倒容易。古来和亲公主,哪个有好下场。贺兰伊都快死了,他们却要我嫁给他,嫁给一个快死的老头子……外族蛮夷,不重人伦,父死子及乃是常事,要我受这等屈辱,不如死了好。”
她越哭越厉害,竟气喘不止。明婳跪在坐榻前,一下一下抚着公主胸口,替她顺气。
林晗默然片刻:“此事是谁做的主?”
穆锦姝脸色苍白,惨然一笑,摇头道:“人人都想逼死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
“姐姐别这么说,世上总是有人挂念你的。若你有个三长两短,聂太妃该有多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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