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晗睁大眼,遥望着冲上夜空的飞鸟,心如擂鼓。
“还有吗?”他喜笑颜开,催促道,“再让我开开眼。”
胡人轻轻颔首。林晗又抽了支彩筹,画着位广袖云髻的女仙。
林晗喃喃道:“是花神。”
这要怎么变?
那人取来盏六角彩灯。竹篾做的骨,外罩网眼罗,散开一地破碎的花纹。他取下燃烧的灯芯,点燃丝罗,彩灯上立马升起熊熊烈焰,眨眼就吞噬掉细密的竹篾骨架。
林晗目不转睛地看。在他变换的巧手之下,焦黑的炭骨逐渐复苏生长,旁逸斜出,开出朵朵晶莹的花瓣,冷香扑鼻。
枯木生花,寒梅报春,岁岁平安。
他摘下一枝新鲜的寒梅,簪在看呆的林晗鬓边,掌心托着他微凉的侧脸,长久不愿离开。
林晗张了张口,盯着他深杳含情的眼眸,探出指头,缩回,忍不住再伸出手,颤巍巍揭开面具。
凶恶的饕餮面下藏着副如玉的容颜,又美又冷冽。瞧向他时,却好似他们恩爱了几生几世。
林晗仔细望着他,从眉眼流连到额角。此时此刻,清宵黧夜,昏沉灯火,眼前人的降临比任何幻术更惊艳夺目。林晗已然忘了耳畔寒香馥郁的梅,忘了须臾前奥妙惊人的表演,满心满眼都是他。
卫戈头上顶着层乌沉沉的斗篷,边缘缀了圈白绒,越发衬得肌肤白皙,嘴唇丹红,俊俏得不像人,像精怪。
林晗暗暗地想,他一定要跟他过一辈子。
“花神娘子。”卫戈笑着说。
林晗故作嗔怒:“回来了不告诉我!”
卫戈垂着眼睛,半真半假道:“怕你过得不开心,知道我回来,装着高兴哄我。”
林晗斥责:“荒唐!就为这个瞒我?简直把我当小孩耍。”
况且他回来,他哪能不高兴,岂会是装的?
卫戈连连认错,握紧了他一双手,笑道:“回去了任你处置。良宵苦短,花神娘子,接下来往何处巡游?”
林晗正要答话,南市游人忽然沸腾起来。无数璀璨的烟火直上青霄,炸成海棠、牡丹、桃李、杜鹃等百花的形状。
第250章 长相厮守
花火绮丽耀眼,犹如洒落的繁星。林晗在震耳的巨响中张口惊呼。
“啊!好漂——”
冷风迎面吹打,灌进喉咙,欢呼戛然而止。
“阿嚏!”
卫戈捂着他的手心呵气,道:“也不多穿点。”
“好几层呢!”林晗脸颊上潮红两块,仰着脖颈给他看衣领,“裹成粽子了。”
卫戈取下额上面具,戴在林晗脸上,权当挡风的面帷,牵着他慢慢走过街市。
一队顽童排着长龙,每个头上都戴着凶猛的兽面,提着莲花灯跑来。欢天喜地,横冲直撞。
林晗与他们擦身而过,差点挨撞,慌忙往卫戈身旁倒,藤蔓似的缠紧他的腰。卫戈伸出手臂护着他,怀抱宽厚有力。
林晗不愿再撒手,倚偎在他身上暗想:这样既结实又俏的腰身,就应该让我靠着睡大觉。
卖吃食糕饼的彩棚外游人云集,潮湿的雪夜里飘荡着糖饴煮开后的甜腻香气。乳糖圆子、糯米藕、水晶饼、烤梨子、樱桃蜜煎……
“想要哪一种?”
食肆外的小摊头顶一幅龙飞凤舞的招牌:百年益芳斋。
林晗盯着各样吃食,眼花缭乱,不知作何选择:“我……”
这个好看,想尝尝;那个从没见过,好想试试口味;另一个是最爱的口味,也想要……
烟火声太聒噪。他戴着顶硕大的面具,一身严实的白狐斗篷,鬓边又簪了花,身旁还站着个俊俏郎君,店家便会错了意,以为是新婚燕尔的小两口。
“小娘子试试我们家的枣糕吧。来年早生贵子──”
林晗像被踩着了尾巴,羞愤道:“哎呀!”
卫戈紧了紧握着的手,朝店主人笑道:“外面摆着这些,麻烦都来一份。”
“拿得下吗?”林晗惊道,信手指了指,“要这两样。”
店家照他说的包好,卫戈结账。蜜煎刚出锅,滚烫鲜甜,隔着一层油纸燎着手心。林晗咬了一口,蜜汁四溢,一股脑淌进口中,还有些顺着嘴角沾在了嘴唇上。
卫戈替他揩去唇角的蜜,定定地望着,道:“甜吗?”
冬夜严寒,呵气成烟,林晗此时却浑身温暖,似乎有使不完的劲。
他连连点头:“帮我拿着,让我试试这个水晶饼!”
卫戈饶有深意地望着他:“小口吃,慢一点。”
林晗咬下一口红彤彤、亮晶晶、冒着烟气的水晶饼,大嚼,脸慢慢皱起来。
“怎么是辣的!”
卫戈大笑,道:“里面加了姜汁。”
林晗苦着脸咽下,望了望手里诱人的糕饼,弃之可惜。
“哪有往甜糕里加姜的?”
“禄州的吃法。还有加盐的、加蒜的、加腌肉的、加韭……”
林晗连连摇头:“怪不得都说你们禄州人口味重。”
“冤枉。我不爱这么吃,小时候就不爱。”
林晗轻哼一声:“那你喜欢吃什么?”
卫戈认真地想了想,道:“梅花汤饼吧。”
“素淡,”林晗笑吟吟看着他,像是要报方才的仇,点头道,“怪不得呢,嫁过来给我做媳妇了。”
卫戈一怔,抿了抿唇,并不多言。
吃完糕饼,走上虹桥,去北市看“蓬莱山”。通河上万灯麋集,随波漂浮。河水夜幕与灯火相映,一湾荧煌光影,荡漾闪烁,如梦似幻。
“送灯会,”林晗注视着长堤边放灯的游人,叹道,“待会我们也来吧。”
卫戈全都依他,紧盯着林晗被灯火涂抹得温和可亲的侧脸,道:“好。手抓紧些,人多,别走丢了。”
林晗干脆两手并用,抱着卫戈胳膊,与他一同穿过虹桥上拥挤的人流,双眼兴奋地朝四周探看。
有个卖兔子灯的小贩站在桥畔吆喝,他见那些灯盏栩栩如生,玲珑可爱,开心得跳起来。
“卫郎!”林晗指着白兔灯,欢呼道,“你看那个!”
“想要?”
“嗯!”
卫戈为他挡着行人,两人颇费了些劲,从桥栏边挤到灯摊前。
千挑万选后,林晗心满意足地举起莹白的兔子灯,自言自语:“正好呢,桓儿也属兔。这兔儿和你一样乖巧俏皮、惹人怜爱。”
游赏一路,终于到了北市。林晗提着灯盏左顾右盼,满眼都是新奇,滔滔不绝:“我在宫里从没这么热闹过。宫里过年都是一板一眼的,忙着祭祀、上朝、乱七八糟的宴会,累去半条命。”
卫戈从容道:“做皇帝哪有和我做夫妻快活。含宁皇帝都做得,做个当家主母不是绰绰有余。”
林晗恼羞成怒,跺了跺脚,伸手去挠他腰。
“尽说些讨打的话!”
卫戈捉住他的手,威胁道:“你再捣乱,我就在这亲你了。”
林晗悻悻地缩手。街上到处都是人,那可不能由着他胡闹。
北市大街小巷都围着松柏枝叶扎成的篱笆,篱笆边放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鱼龙戏水、仙人指路、四象临凡、天女散花……
北市口架起一座宽阔的高台,台上便是彩灯搭建的“蓬莱山”。灯山足有三层楼高,重岩参差,高低对峙,美轮美奂,恢宏巍峨。堆叠的岩石间奔腾着无数道水流,水汇聚到高处,便从断壁飞泻而下,宛如瀑布,叮咚作响,余音不绝。
山顶还有琉璃打造的宫殿,宫室中竖立着座座走马灯,灯里绘制了神仙传说,不知疲倦地旋转。殿堂八方彩带飘飞,环绕着万根明烛,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
林晗过饱了眼瘾,惋惜道:“我们也做了灯呢。可惜跟他们走散了,也不知人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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